賈敏跟林如海商量了以後，便密信跟賈母全盤托出。
    林如海確實是臨危受命，被萬隆帝選中，到淮揚暗中調查鹽政虧空。
    這事，說是暗中調查。
    其實牽涉其中的幾方人馬都清楚個中幹係。
    當初兩淮鹽政的這些錢，不僅僅是太上皇在花，前太子也有份。
    忠於太上皇的這些金陵世家，當初也是前太子的人。
    前太子雖然沒了，但太子妃還在，太子的孩子還在。
    那這些年，鹽跟錢都去了哪兒，細思極恐。
    太上皇對萬隆帝的不滿，金陵這些人眉眼通天如何不知，萬隆帝更是門清。
    萬隆帝最擔心的是這錢跟鹽都被太上皇拿出去養人。
    他既然已坐上了皇帝的位置，當然不可能再下來，於是便給了林如海巡鹽禦史的位置，皇家兩父子暗中的較量從林如海上任之時便開始轉向明麵。
    林如海站在那風口浪尖，隻能硬著頭皮扛。
    賈敏信裏的意思是，讓家裏不要參與。
    上麵打架，賈家傷不起。
    地方的人更是窮凶極惡，哪怕當年也是同進同退的人，在巨大的利益前，不定能幹出什麽事情來。
    萬一他們兩口子出了什麽事，讓家裏幫忙照顧幼女即可。
    賈母顯然是被賈敏這樣的請求氣到了，說話時語氣悲愴，不禁咳了起來。
    賈赦忙不迭的上前給老太太拍後背。
    四十幾歲的年紀，因著酒色，看起來倒是跟五六十歲的人一般，站在保養得宜的賈母邊上，說一聲兄妹都有人信。
    王熙鳳看著總有一種莫名的唏噓，一時低頭不語。
    賈璉看沒人說話，隻得開口：
    “那，我跟鳳哥兒去，會不會也——”
    賈赦伸手就是一巴掌，叱道：
    “早死晚死都是死，去了萬一不死，這不就翻盤了麽！”
    賈璉靈巧躲過，起身站遠一些才開口：
    “爹，您說得輕巧，我跟鳳哥兒什麽都不是，去了能作甚？當人家碟子上的菜？給人家湊一桌席麵？”
    賈赦還待再打，賈母扯住了兒子的袖子，道：
    “不至於，賈家又不是沒人。”
    說完用眼神示意賈赦，賈赦才從懷裏掏了一本冊子出來，扔在賈璉身上：
    “便宜你了，老子本是留著防身的，如今倒得給你個小兔崽子！”
    賈璉手忙腳亂的接了，便湊到王熙鳳跟前跟她一起看。
    冊子裏別的沒有，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名。
    一點沒看懂的兩口子齊齊抬頭看賈母。
    賈母被兩個傻孢子逗笑了。
    讓賈赦回自己位子上坐下。
    母子倆才一人一句給賈璉解惑：
    “如海已經密折把淮揚的事奏報了皇帝，端看皇上是退是進。按鳳哥兒夢中所示，當今這次必然是退了一步。”
    “妹夫著實是天選之人，幹這個活，簡直得天獨厚。林家人丁凋零，他可以逮誰咬誰，顧慮不多，其次他是咱們賈家的女婿，當今在賭金陵那邊的人看在咱們賈家的麵上不會對他出手。又賭我們會不會為了護著林如海出盡底牌。也是分化咱們四王八公的一招暗棋，一箭三雕。”
    “你們姑姑瞞著不說，便是不希望咱們摻和進去，損了根基。可這個，不是當今所願。他能退，便是咱們能保。”
    “本來我想讓你們去把敏妹妹跟林姐兒帶回來，可敏兒必然不會讓妹夫在淮揚孤零零的麵對群狼環視。”
    “淮揚瘦馬美名遠揚，我估摸著他們打的主意是把敏兒弄死，換一個他們的人給林如海做續弦，生個敏兒沒能生下來的兒子籠絡姑爺。”
    “可鳳哥兒夢裏，敏兒死後，妹夫並無續弦，還是死了。便是他們沒能如願。既是妹夫這般有情有義，那咱們助他一臂之力也是應當。”
    “這冊子上是咱們家在平安州最後剩下的一點子人。已經寫信讓他們過去淮揚。到時直接聽命於你們二人，有男有女，放在內宅或者放在外麵都成。總能護你們周全。護敏兒跟如海周全。”
    “回頭這邊隻說敏妹妹身子不好，跟娘家求援，於是侄子侄媳婦過去幫忙一陣。”
    “巡鹽禦史任期三年，你們便在那邊待三年。我跟你們爹的意思是，明麵上他們是不敢下手的，隻能是台麵下的運作，實在不行，到時候全打暈了帶回來便是，活著比什麽都強。咱們家什麽都不想爭，隻想大家夥好好活著。”
    “璉兒成親前便已經捐了同知，去了那邊，近水樓台先得月，要是能入了你姑父的眼，讓你姑父想辦法給你謀個實職，咱們家將來也算有靠。”
    聽到這裏，王熙鳳插了一句話：
    “老太太跟老爺原就是想讓二爺入仕？”
    賈赦捋著胡須，理所當然道：
    “我將來死了，璉兒一個將軍的爵位跑不掉，哪裏需要一個什麽都不是的虛名，捐了自然是要用的。”
    王熙鳳再次沉默。
    又是跟前一世不同的點，她在賈家生活那麽些年，賈璉卻依舊是個虛名同知，家裏壓根沒人張羅。
    轉念一想，不對。
    當年賈璉也去過揚州，當時怕是賈母就有這個想法，隻是賈璉不爭氣，在揚州風花雪月一派紈絝，這林如海哪裏敢用，賈璉便隻能打了個轉灰溜溜回家。
    京城這邊，自己的叔叔王子騰則是壓根不想提攜賈璉，巴不得他就一輩子碌碌無為，給二房那邊做個好使好用的外管事。
    想到這裏，王熙鳳怒瞪了賈璉一眼。
    跟她幾乎一模一樣，都是一把好牌打得稀爛的典型。
    賈璉莫名其妙挨了一眼，張口想說些什麽，被王熙鳳一腳踩住又憋了回去。
    賈母看小兩口耍花槍，忍俊不禁，又道：
    “你們都是聰明孩子，去了淮揚，聽你姑姑跟姑父的話便是，其他的，也操心不來。唉，還是太小了。”
    賈赦不忿。
    “小什麽，我十幾歲時便什麽都懂了，娘你老了，心軟得一塌糊塗！”
    賈母操起手邊的靠枕就砸賈赦腦袋：
    “混蛋！沒有你娘我心軟，早八百年你便被你爹打死了！”
    賈赦當即伏低做小。
    “是是是，兒子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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