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家裏給安排的人手，賈璉把家中的意思一並也說清楚：
    “我也任由姑丈使喚。我雖是文不成武不就，但跑跑腿傳傳話幫忙應酬的都可以。跟我們一起進府的這五十四個會把林府打理起來，我爹的意思是，給小姑姑管也行，讓鳳哥兒管也罷。總之，就一個宗旨，姑姑跟姑丈不能折在這江南。老太太跟我爹隻想護親人周全，實在不行，這官不做也罷。咱們兩家這樣的家世，這樣的人品，沒得讓人家來回使喚當了炮灰。要是上麵實在不容，舉家棄了爵位搬回北地做個富家翁比什麽都強。”
    林如海臉上泛起了微紅，眼角眉梢裏皆是震動，他想不到賈家會為他思慮到這般深遠，竟去到不成功便棄爵回老家生活的地步。
    他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隻是賈璉也不需要林如海說什麽。
    接著又往下說：
    “老太太說，姑丈不需要覺得有什麽負擔，幫姑丈也是在幫賈家。一朝天子一朝臣，總歸還是要選一個站隊的，姑丈被選了去，賈家跟上便是。我跟鳳哥兒也是這意思。鹽政之事雖是棘手，總歸不會難於登天。賈家在這邊也有些人脈，侄兒的外家便是甄家。明兒侄兒就去甄家探親。不知道姑丈有沒有什麽交代？”
    賈璉這話越說越流暢，說完，便喝著茶水等林如海思量。
    他們這次來，也算是做了萬全的準備。
    王熙鳳之前不同意他跟大人們說將來被抄家的事，說怕老人家經不住，再者要是夢裏的事不真，她豈不是白白鬧了笑話。
    可賈母把林家的事告訴了他爹。
    他爹找他去說話，說著說著，這看起來一點也不老奸巨滑的老狐狸便把他的話套了出來。
    一切便又重新盤算。
    人老成精，跟他和鳳哥兒這樣東一榔頭西一錘子的瞎琢磨自然不一樣。
    老太太直指核心：
    不管中間是什麽樣的過程，發生了多少事情，最後的結局就是萬隆帝朝甄家，賈家，王家全下手了。至於林家，誰下的手都不重要，反正也是死光了。
    皇帝要說你錯，你縱使什麽都沒做，也是錯。
    他們想韜光養晦以待後人崛起，人家不給這個機會。
    那麽，唯一的選擇便是投向萬隆帝。
    林如海這次被萬隆帝派到淮揚，可以說是送死，也可以是萬隆帝暗戳戳管賈家要的投名狀。
    不然選誰不好，選一個賈家的女婿？
    賈家可是原來盤踞江南的四大家族之首！
    所謂絕處，必有生門。
    這就是萬隆帝給賈家提前留的。
    夢裏的賈家沒抓住，明顯林如海也沒把事情辦好，不然不會連個死後哀榮都沒。
    現在既是知道了，賈家拚盡全力也要抓住。
    他們此行便是要把生門找出來，助林如海成事。
    而老太太跟他爹則在京城坐鎮，把最後的後路安排妥當。
    林如海沉吟了沒多久，看著賈璉便是一聲長歎：
    “罷了。先回內院吃飯，等你們安頓好了再說。明天你該去甄家便去，那邊是你母家，總歸要盡禮數。隻是他們問什麽時，你隻做一問三不知。”
    賈璉恭敬應下。
    看林如海起身時步履蹣跚，毫不猶豫便上前攙扶。
    林如海略感慨。
    要不是接連耽誤，搞不好他跟賈敏也能有個十來歲的兒子。
    雖聽賈敏說，娘家侄子不怎麽爭氣，但今天就這麽一碰麵，倒是讓他去了很多顧慮。
    一個聽話，懂得尊老的孩子，再差也差不到哪裏去。
    隻，越是這樣，他越不想害了這麽好的孩子。
    江南凶險。
    萬隆帝給他的人手都已經折了大半，才查出了一條線。
    好不容易抓了人。
    萬隆帝卻遲遲沒有下文。
    明顯是京城那邊有了變數。
    這會的朱朝，麵上萬隆帝最大，麾下一親王四郡王加八公二十四候朝廷百官。
    內裏卻是實打實的三分天下。
    隱在皇帝背後的太上皇最強，手中的勢力無所不在，最重要的四郡王把持的軍中勢力，老臣則把持著整個朝政。
    萬隆帝，初初登基那會跟太上皇比起來，可以說什麽都不是。好在他占著正統，是皇家正兒八經昭告天地的繼承人。登基這幾年，不急不躁，穩紮穩打，也將一些朝中新貴，以及真心為國為民的老臣籠絡了去。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最心腹的親弟弟忠順親王掌了一部分軍權。
    最後則是那位已經死得不能再死的義忠親王的舊部，這些舊部的勢力夾雜在太上皇的勢力裏麵，難分難舍，最核心便是江南這些地方豪強，巨富鹽商。
    當年在義忠親王沒有犯事之前，太上皇手中的江南勢力幾乎與之共享，義忠親王死了，跟他有關係的這些人，並沒有完全回到太上皇的掌握之中，兩邊不得罪的意味更多一些。
    畢竟萬隆帝已經登基，而太上皇也老了。
    太上皇病好以後心心念念要想換一個皇帝，又不想動搖國家根本，就把心思打到了義忠親王那些被圈禁的皇孫身上。
    前兩年，借著大壽，想見孫子的名義把義忠親王現存最大的兒子解了圈禁。
    讓萬隆帝封了一個鎮國將軍，賜住宮外的皇子府。
    時不時就招進宮中陪伴太上皇。
    這位鎮國將軍不陪太上皇的時候，那做的事情就更多了，皇子府熱鬧非凡，來來去去的都是跟南邊有關係的人，什麽粵海將軍，南安郡王統統都去過。
    這不，江南的人心便又動蕩了起來。
    萬隆帝當然不能讓局勢朝他不想要的方向發展，更想把這些江南的有錢人真正攏在手裏。
    畢竟國庫空虛，錢銀才是王道。
    這才點了他出任巡鹽禦史。
    隻是，他初領重任，好像領會錯了。
    如今人抓了不少，把地方得罪個精光，錢還沒影子。。。
    林如海心裏又是一聲歎息。
    賈璉好像有所覺察，隻放慢了腳步，衝他一笑，十幾歲的少年人獨有的明媚撲麵而來。
    林如海便道：
    “讓你媳婦管家吧，等你去過了甄家，便跟我去府衙給我打個下手，我跟你小姑姑也喘口氣。”
    “是，姑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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