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在處理公務之餘，抽空一點點的把淮揚真實的情況說與賈璉聽。
    這事還是要從義忠親王說起。
    義忠親王說是因為犯事沒了，但這個沒了之前，其實還有許多波折。
    大家都知道太上皇立太子立得很早。
    除了因為太上皇跟元後感情不錯，元後母族強盛之外，還因為大朱朝前麵的皇帝短命，都是還沒有落實繼承人便沒了。
    太上皇自己便是曆經波折，由太皇太後強行扶上去的。
    他自然也擔心自己的突然薨逝導致皇家承繼出現問題，便早早立了太子。
    可隨著前太子成年開始辦差，太上皇年歲漸高。
    四王八公勳貴朝臣便因前太子必然登寶而團團圍在太子身邊。
    太上皇這個正主倒退一射之地。
    太上皇心裏自然是不舒服的。
    我還沒老，你們便想著擁戴新君，置我於何地？
    這個時候，太上皇便陸續讓成年的皇子也入朝幹活。
    沒過幾年，朝中便熱鬧了起來。
    前太子實際排行老二，上麵有能打仗還軍功卓越的大皇子，下麵有母家昌盛的三皇子。
    排前麵的大皇子跟三皇子，如果不是太上皇早早立了太子，都有一爭之力。
    再往下，便是當今的萬隆帝，四皇子。
    母家沒背景，本人也沒有什麽特別讓太上皇看重的地方，在這九個兄弟裏麵，也就是有個實幹的美名。
    再往下，五六七八九十一十二十三十四等等，各有各的出挑，也各有各的心思。
    皇子們都是受皇家教育長大，老師們都是一等一的人才，老師們也有私心。
    於是十幾個人很自然的結成了小團體，一起無形的爭上，太子這塊大鐵板被頻頻衝擊。
    在所有的衝擊中，最大的一件事便是義忠親王私下售賣四川鹽茶道的官職。
    這件事，是以一種非常複雜的方式，通過幾個皇子不斷地使勁才成功的讓太上皇自己發現。
    當時的吏部堂官是萬隆帝的親弟弟十三皇子，也就是現在的忠順親王安插的人，堂官一發現太子公然賣官鬻爵，立即告訴了十三皇子。
    十三皇子一知道，便跟親哥四皇子通氣。
    四皇子當時把這事瞞了下來，一則他覺得這個位置怎麽也輪不到他，二則他算是太子的人。他入朝當差那會便是跟著太子的。
    十三皇子不幹，覺得四皇子窩囊，沒氣性，七拐八拐地把消息透露給了上麵的哥哥。
    大皇子很快收到風，本想直接去太上皇跟前捅破，可卻發現這個風是八皇子的人透出來的。
    他怕被人當了槍使，但又舍不得這個機會。
    便用自己的職權跟對太上皇日程的了解安排了一場召見。
    按大朱朝的規矩，外放官員在赴任前都要接受皇帝的召見，皇帝要對其進行問話和考察。目的是把好用人最後一關，盡量選擇合適的人外派。
    皇帝忙時這事便是走走過場。
    一年上任那麽些官員，皇帝要是一個個垂詢，那分八個身都不管用。
    偏偏大皇子抓準了太上皇有空的時候，這外派的官管的還是非常重要的鹽政。
    太上皇一問，該露餡的自然便露了出來。
    震驚的太上皇便問邊上的大皇子，這人到底是誰舉薦的？
    大皇子隻作不知。
    雷霆大怒的太上皇一查到底，查出來以後，這口老血還得自己吞，因為是他最最心愛的太子幹的。
    這些補官的權利也是他在這些年裏一點點的給了太子的。
    事最後不了了之。
    但這根刺還是埋進去了。
    這件事裏，所有暗戳戳使勁的皇子都吃了掛落，不是被冷落就是被頻繁訓斥。
    四皇子便是在這次事件中初初得了聖心。
    後麵更有無數次皇子之間的明爭暗鬥，獨獨四皇子不喜這些，一貫隻做自己的事情。
    後來太子徹底瘋魔，企圖逼宮，最後被廢身死。
    四皇子在太上皇病重的最後關頭被立了太子，承繼大統。
    這事對四皇子來說是幸，也是不幸。
    因為太上皇病好之後，生養了八皇子的甄太妃枕頭風一吹，他便後悔了。
    不但後悔，還要懷疑四皇子是所有的皇子中最會包藏禍心的一個，不然怎麽就能次次不參與，樣樣不沾身。
    他又覺得自己冤枉了義忠親王，便開始聯係江南這些他的舊部，大開方便之門，自己挖自己朝廷的牆角。
    最直接的一件，便是淮揚這位邀請賈璉去赴宴的黃玉林。
    黃玉林，金陵人士，現年五十，私鹽慣犯，曾數次逃脫了朝廷的圍剿。
    五年前，黃玉林以姑蘇儀征為中心，構建起一支跨越數十州府的龐大販私隊伍，麾下擁有大船、小船無數，接連不斷地運送私鹽，每次販私以數百引計。
    一引四百斤，數百引則是數萬斤。
    萬隆元年以來，鹽價一直高居不跌，有些州府的官鹽價格甚至去到五十文一斤。而私鹽的價格僅僅是官鹽的一半。
    老百姓自然會偷摸的去買私鹽，這黃玉林的生意便越做越大，不但對官鹽的買賣造成了極大衝擊，還讓朝廷在鹽稅這方麵的收入日漸低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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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關鍵的是黃玉林這些船隻上全配備了朝廷管製的刀槍棍棒，家丁私軍。
    船上的武裝既是預防官府也是為了防止他人劫掠，各地方官府竟然都不敢檢查。
    後來每到一處，黃玉林的手下都會用銀子開道，漸漸地每個關隘都有受賄的官吏與其勾結，任其往來，不加阻攔。
    這就觸碰到萬隆帝的底線了。
    以前太上皇好大喜功，太子奢靡無度，把國庫搞的空虛無比也就罷了。
    現在前太子都死了。
    自己親爹還整這死出，是能把前太子的骨頭挖出來擺龍椅上，還是說他一把老骨頭重新登基？
    這兩樣都不是，那便是別有他圖。
    前太子的兒子反正都放出來了。
    太上皇跟萬隆帝對著幹幾年，搞得國家百姓難過，朝廷困窘，等那孩子羽翼豐滿，再整個順應天命廢除當今一點不出奇。
    萬隆帝既然登基了，便沒有後路。
    所以，林如海被外派到了淮揚。
    目的兩樣，要錢，拿人。
    目前一樣未成，還是個僵局。
    賈璉去赴這場宴會，說不定是個鴻門宴。
    要是人家把他扣下了，回頭他肯定是不會接受威脅交換的。
    林如海跟賈璉說這些事情的時候，表情極其沉重。
    賈璉幾天下來斷斷續續全部聽完也是腦瓜子疼。
    晚間忙完回到後院，麵無表情的紮進了王熙鳳的懷裏，悶聲道：
    “鳳哥兒，要不咱們還是回京城等死去吧？水太深了，容易提前淹死，這抄家總歸也是好些年後，咱們回去該吃吃，該喝喝，把錢銀都敗光了，便也不算白活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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