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隻眯眼上下打量了一番甄沁，撇嘴道：
    “你多吃點，我看江南地界，大家胃口都小，怪不得都清瘦。京城裏我這般算矮個子中等身材，到江南倒顯得魁梧壯碩了起來。”
    黃玉林也開口附和。
    “北邊的人是比咱們這邊的個子高些，越北邊越是虎背熊腰。”
    他那些船上這兩年也召了不少北地的人，個子個頂個的高，但論腦子，還是差了點。
    他看賈璉便是剛剛好。
    個子有，腦子也有。
    這才坐下這麽一會功夫，他已經覺得這個小年輕可愛得緊了，說餓就吃，說話沒有北人打著官腔的惡心，也沒有讀書人那種清高，提媳婦，敬長輩，句句都實在的緊，但又不是那種憨傻的感覺。
    這長相也是個頂個的好。
    就這麽看著也賞心悅目。他家中子侄也有長得好的，但遠遠比不上賈璉。
    幾個人又說了一會子閑話，甄沁又對賈璉的打扮起了興致。
    “二哥今日這一身，倒比這滿池的荷花還清爽！這羅紗，新貢的冰蠶絲？”
    “喜歡？那便送你。”
    賈璉二話不說，起身便脫下了自己的外袍。
    “這怎麽好意思！”
    甄沁嚇一跳，忙不迭的拒絕。這一件外袍往少了說都是百兩銀子起步，這布料普通人買都買不到。
    “這有什麽，你嫂子喜歡打扮我，我倒覺得無所謂，我長得好看，反正穿什麽都好看。日常在府衙裏我也不好穿得太張揚，這些個好衣裳做出來盡是壓箱底了。”
    甄沁被賈璉這一句自誇唬住，一時愣住。
    薛庭倒是插了一句話：
    “你這新婦聽說也是王家女？”
    “嗯。”
    賈璉隻簡單應聲，死活把外袍塞給了甄沁。
    這下身上掛著些什麽薛庭便越發看得清楚。
    羊脂玉佩的絡子用的是內務府最新出的萬福萬壽結，香囊動起來時飄出來的香氣在這滿院荷花香裏也不突兀，倒有點像是宮中龍涎香的味，隻清淡一些。
    手上的折扇明顯出自名家扇子蔡。
    連賈璉腳下這雙特別的木屐，他這種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人，都是第一次見。
    “璉二這鞋子？誰家的？”
    賈璉把腳一縮，隻不好意思：
    “我媳婦畫的樣子，在京城找人單獨做的，她說江南酷熱，普通鞋子捂腳。”
    “嘖嘖嘖，二哥這顯擺得，我要吐了。”
    甄沁當即奔去了荷花池邊，做狀欲吐。
    好家夥，這家夥顯擺自己也就罷了，居然連著媳婦一起顯擺。
    薛庭一愣過後便是大笑，黃玉林也被逗得忍不住咧嘴。
    這時，宴席已經全部撤了下去，台上換了一群衣衫單薄的舞娘。
    幺娘捧著一瓶子嫣紅的葡萄酒過來給大家的玻璃高杯裏滿上。
    黃玉林舉杯邀飲，幾個人從善如流。
    舞樂大作，氣氛熱烈。
    香汗淋漓的舞娘眼波流轉，嫵媚無比，湊上來繞著三個男人，腰肢輕擺，賈璉一時看得神魂顛倒，隻攬了一個看著還算奇峰突起的在身側，任憑人家抬杯喂酒，手上也占點小便宜。
    薛庭跟甄沁也沒閑著，一時場麵香豔。
    興正濃時，賈璉待要起身換地方，便聽黃玉林咳嗽一聲，喉嚨擱楞作響。
    他抬眼一望，卻見黃玉林跟前有個美婢扶地仰頭，竟是穩穩接住，倒退出去。
    賈璉的手頓時僵住，心中無比慶幸自己拒絕了那口嘴裏的美酒，口中隻道：
    “小爺要更衣！”
    他懷裏的這個美婢趕緊起身，拉著賈璉去往更衣處，待要跟著賈璉一起進去時，卻被賈璉笑著推了出去。
    汪福擔心賈璉不勝酒力也跟了上來，賈璉便趁機搭上了汪福的肩膀，揮手讓那舞娘離開。
    更衣處還有好幾個看著相當貌美的婢女在門口候著。
    賈璉隻巴著汪福不讓人近身，等進了裏間，才狠狠的呼出一口氣，低聲衝著汪福抱怨：
    “這，江南人，這麽講究的麽？用個痰盂不好麽？”
    汪福手指往嘴唇中間一放，等賈璉放了水才扶著賈璉往回走，到了空曠處才說：
    “一開始上台是美人，做著做著就成了美人盂，再做著做著便去更衣處做美人紙。有時候紙片兒做得好又回去當了美人兒，哥兒看看便好。”
    賈璉瞪大了眼睛幾欲作嘔：
    “這就是我爹說的髒麽？怪不得我爹隻買良家！”
    汪福麵不改色：
    “隻有哥兒想不到的，沒有他們做不到的。江南地界作踐人的法子年年出新，差不多咱們就回吧。在這樣的地界，待久了，也會變得跟他們一般，看人都不是人。老爺少年時也是來過江南的，雖說受不了這些過分的做法，可也沒躲過女色這把刀。哥兒，美人如刀，刀刀入肉。到最後，人就廢了，什麽都不是。”
    賈璉忙不迭點頭。
    京城的紈絝們跟這些人一比，簡直被比到塵埃裏去了。
    他著實接受不了，隻是他還有點猶豫：
    “好像沒說什麽正事，這就走了，會不會不好？”
    汪福胸有成竹：
    “這次他們也是在試探，不會提正事。南邊的人做事，總要虛虛實實好幾個來回，哥兒且再等等吧，再赴幾次宴會，才會進入正題。”
    賈璉想想倒也沒說錯。
    哪怕京城，有什麽新人來了，也得觀察一陣才會接納。
    不然要是遇到個執拗的，回家跟父母把大夥兒賣了，回頭家裏得禁足好些天。
    還是早走為妙，這葡萄酒喝著也怪怪的，這一離開，不定會不會中招。
    還是家裏最幹淨！
    這麽一想，暖香也湊合。
    賈璉進去告辭的時候，黃玉林正忙著也並沒有留他，隻吳管事帶著幾個小廝抬著回禮送他們出了別院。
    回家路上，馬車經過那河邊，看到船上昏黃的燈光搖曳，聽到船上女子的嬌笑聲，賈璉一時竟心如止水了起來。
    待到了家，又跟王熙鳳把這趟的見識說了一遍。
    王熙鳳也是咋舌不已。
    這才明白，薄命司那位專司風月的兼美妹子不提人間風月的原因。
    賈璉把衣服換下來打算跟王熙鳳要暖香之時，林如海打發人來叫。
    賈璉這才想起要跟林如海匯報此番赴宴的情況，著急忙慌換了衣裳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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