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詭異的紅裙白球鞋女老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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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的風裹挾著夏末最後一絲燥熱,漫不經心地掠過青藤覆蓋的教學樓牆。初二(3)班的玻璃窗被曬得發燙,課桌上攤開的暑假作業還散發著油墨味,四十幾張年輕的臉龐上寫滿了對新學期的期待與慵懶。
    “聽說了嗎?咱們班要換班主任了。” 坐在窗邊的林小滿用胳膊肘捅了捅前排的趙磊,聲音裏帶著幾分神秘。她的馬尾辮隨著歪頭的動作輕輕晃動,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濡濕,貼在光潔的額頭上。
    趙磊猛地回過頭,校服領口沾著一塊洗不掉的墨漬,那是上學期上書法課留下的紀念。“真的假的?王老師不是說要帶我們到畢業嗎?” 他瞪大了眼睛,鏡片後的目光裏滿是詫異。
    就在這時,教室後門傳來 “吱呀” 一聲輕響,像是生鏽的合頁在不情願地轉動。喧鬧的教室瞬間安靜下來,四十多道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門口。
    一個身影緩緩走了進來。那是個女人,穿著一條紅得近乎詭異的連衣裙,裙擺邊緣有些磨損,卻依舊像凝固的血痂般刺目。裙擺之下,是一雙嶄新的白球鞋,白得沒有一絲雜質,仿佛剛從包裝盒裏取出來,與略顯陳舊的紅裙形成了荒誕的對比。
    她的頭發烏黑垂順,齊肩的長度剛好遮住耳垂,膚色白得近乎透明,在午後的陽光裏泛著冷光。當她走到講台前時,林小滿忽然發現,女人的腳踝處有一圈淺淺的青紫色印記,像是被什麽東西勒過。
    “我是你們的新班主任,姓白。” 女人的聲音很輕,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帶著一種潮濕的黴味。她沒有自我介紹全名,隻是將手裏的教案輕輕放在講台上,動作輕柔得仿佛在擺放一件易碎的珍寶。
    講台上的粉筆灰被氣流揚起,在光束中跳著淩亂的舞蹈。林小滿注意到,白老師拿教案的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很短,指甲縫裏卻隱約透著暗紅,像是幹涸的血跡。
    “白老師好!” 班長陳默率先反應過來,起身鞠躬的動作標準得像個小大人。他的父親是學校的教導主任,從小就被嚴格要求講規矩。
    白老師微微頷首,嘴角似乎向上彎了彎,卻沒露出任何笑意。“翻開語文課本第一頁。” 她的目光掃過全班,林小滿莫名覺得那目光像冰涼的蛇,滑過皮膚時帶來一陣戰栗。
    第一節課就在詭異的沉默中開始了。白老師的講課聲音始終保持著同一個語調,沒有起伏,沒有停頓,像是老式錄音機在播放卡殼的磁帶。她寫字時粉筆總是斷成兩截,黑板上的字跡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寫的。
    下課鈴響起時,白老師突然停下正在擦黑板的手,轉過身盯著全班同學。“記住,晚上七點後不要靠近辦公樓。” 她的聲音陡然變尖,像是指甲劃過玻璃,“尤其是三樓的樓梯轉角。”
    說完,她抓起教案快步走出教室,紅裙的裙擺掃過門框時,帶起一陣淡淡的消毒水味。林小滿看著她消失在走廊盡頭的背影,忽然發現那雙白球鞋踩過的地麵上,留下了幾個淺淺的濕痕,在幹燥的水泥地上迅速洇開又消失。
    “她好奇怪啊。” 趙磊的聲音帶著顫抖,他推了推下滑的眼鏡,“你們看到她的眼睛了嗎?好像沒有焦點。”
    林小滿點點頭,指尖無意識地摳著課桌邊緣的木刺。她總覺得在哪裏見過這條紅裙,那種紅得發黑的顏色,像極了去年暴雨天,學校後山那片被衝垮的墳地裏,飄在泥水裏的壽衣碎片。
    放學鈴聲響起時,天空突然暗了下來,烏雲像被打翻的墨汁般迅速蔓延。林小滿收拾書包的手頓了頓,望向窗外,隻見白老師正站在教學樓前的梧桐樹下,紅裙在狂風中獵獵作響。她的頭發被風吹得淩亂,卻始終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像是一尊被遺忘的雕像。
    “快走啊,要下雨了。” 趙磊拽著林小滿的胳膊往樓下跑,教學樓的走廊裏回蕩著他們急促的腳步聲。經過三樓樓梯轉角時,林小滿無意間瞥見一扇虛掩的窗戶,窗台上放著一雙濕透的白球鞋,鞋帶係成了奇怪的死結。
    豆大的雨點砸下來時,她回頭望了一眼辦公樓,三樓的窗口閃過一抹紅色,像暗夜裏跳動的鬼火。
    晚自習的鈴聲剛響過,林小滿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動。趙磊臉色慘白地站在宿舍門口,手指緊緊攥著衣角,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出事了。”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哭腔,“陳默不見了。”
    宿舍裏另外兩個女生同時抬起頭,手裏的漫畫書 “啪” 地掉在地上。林小滿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白老師下午說的話,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了上來。
    “他去哪了?” 林小滿抓起手電筒,塑料外殼在掌心沁出冷汗。
    “不知道,” 趙磊的聲音發顫,“剛才他說要去辦公室問白老師作業,就再也沒回來。我去辦公樓找過,三樓樓梯轉角的燈壞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四個人躡手躡腳地溜出宿舍樓時,雨已經停了。月光從雲層的縫隙裏漏下來,給教學樓鍍上了一層慘白的光暈。操場邊的白楊樹影影綽綽,像是站著許多沉默的人影。
    “白老師不是說七點後不能去辦公樓嗎?” 宿舍長張萌的聲音裏滿是恐懼,她緊緊抓著林小滿的胳膊,指甲幾乎嵌進對方的肉裏。
    林小滿深吸一口氣,手電筒的光束在黑暗中晃動。“陳默可能出事了,我們得去看看。” 她的聲音有些發緊,“他爸爸是教導主任,要是知道我們知情不報……”
    辦公樓的鐵門虛掩著,推開時發出刺耳的 “嘎吱” 聲。樓道裏彌漫著濃重的消毒水味,混合著某種腐敗的甜腥味,讓人胃裏一陣翻湧。
    “陳默!陳默你在嗎?” 趙磊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裏回蕩,帶著明顯的哭腔。他的手電筒光束掃過一排排緊閉的辦公室門,門上的玻璃蒙著厚厚的灰塵,看不清裏麵的景象。
    走到三樓樓梯轉角時,林小滿突然停住了腳步。手電筒的光線下,牆壁上布滿了深淺不一的抓痕,像是有人用指甲硬生生摳出來的。而在轉角的地麵上,散落著幾支折斷的粉筆,粉筆頭的斷麵上沾著暗紅的印記。
    “看那裏!” 張萌突然指向樓梯扶手上掛著的東西。那是一塊藍色的布料,林小滿一眼就認出來,是陳默校服上的衣角,上麵還別著他從不離身的校徽。
    就在這時,走廊盡頭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像是有人穿著濕鞋在走路。四個人瞬間屏住呼吸,手電筒的光束齊刷刷地射過去。
    一個紅色的身影出現在走廊盡頭,正是白老師。她背對著他們,紅裙在昏暗的光線下像一團燃燒的火焰。她的手裏似乎拿著什麽東西,正低著頭輕輕晃動。
    “白老師?” 林小滿試探著喊了一聲,聲音在喉嚨裏打了個結。
    紅裙身影猛地轉過身。月光從走廊盡頭的窗戶照進來,照亮了她手裏的東西 —— 那是一隻白色的球鞋,鞋帶鬆散地拖在地上,鞋口處沾著幾根深色的頭發。
    而她的腳上,隻剩下一隻白球鞋。
    “你們在找這個嗎?” 白老師的嘴角向上咧開一個詭異的弧度,聲音像是從水底冒出來的氣泡,“他不聽話,非要在七點後來這裏。”
    林小滿突然發現,白老師的紅裙裙擺正在往下滴水,深色的水漬在地麵上蔓延,逐漸匯聚成一條細小的溪流,朝著樓梯口的方向流淌。而在那片水漬裏,漂浮著半塊寫著 “陳默” 名字的橡皮擦。
    趙磊突然發出一聲尖叫,轉身就往樓下跑。張萌和另一個女生也哭喊著跟了上去。林小滿卻像被釘在原地,她的目光無法從白老師腳踝那圈青紫色的印記上移開 —— 那分明是繩索勒過的痕跡,和去年新聞裏報道的,在學校附近水庫裏發現的無名女屍腳踝上的印記一模一樣。
    白老師緩緩抬起手,將那隻白球鞋朝林小滿扔過來。鞋子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帶著濃重的水腥味砸在她腳邊。林小滿低頭看去,鞋裏麵塞著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個穿著紅裙的年輕女人,站在教學樓前笑得燦爛,腳上的白球鞋嶄新發亮。
    照片背麵用褪色的墨水寫著一行字:1987 年 6 月 13 日,贈我最愛的學生們。
    走廊裏的燈光突然開始瘋狂閃爍,電流發出 “滋滋” 的聲響。當燈光再次穩定下來時,白老師的身影已經消失了。隻有那隻白球鞋還躺在地上,鞋口處的頭發像是活物般微微蠕動。
    林小滿抓起地上的照片和球鞋,轉身跌跌撞撞地往樓下跑。跑到二樓時,她瞥見走廊牆上掛著的優秀教師合影,照片最角落的位置,一個穿著紅裙的年輕女人正對著鏡頭微笑,和照片上的女人一模一樣。照片下方的標注寫著:1987 屆班主任,白靈。
    而在照片的右下角,有一行用紅筆寫的小字:1987 年 6 月 15 日,因意外溺水身亡。
    林小滿的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1987 年 6 月 13 日到 15 日,剛好兩天。
    她跑出辦公樓時,雨又開始下了起來。操場邊的梧桐樹下,趙磊他們正蜷縮在那裏瑟瑟發抖。林小滿把照片和球鞋遞給他們,四個人的手都在顫抖。
    “她…… 她是鬼?” 張萌的牙齒打著顫,聲音細若蚊蚋。
    林小滿點點頭,目光投向辦公樓三樓的窗口。那裏已經沒有了紅色的身影,隻有一縷青煙從窗口緩緩飄出,在雨中迅速消散。
    “明天…… 我們該怎麽辦?” 趙磊的聲音裏充滿了絕望。
    林小滿深吸一口氣,雨水打濕了她的頭發,順著臉頰往下流。“我們得找到陳默,” 她握緊了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還有,弄清楚 1987 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就在這時,教學樓的廣播突然自動開啟,一陣嘈雜的電流聲後,傳來白老師那沒有起伏的聲音:“明天早讀,我要檢查所有人的作業。遲到的人,會受到懲罰哦。”
    廣播關閉的瞬間,林小滿仿佛聽到了一陣若有若無的哼唱聲,那是一首老舊的童謠,曲調詭異而熟悉,像是從很深很深的水底傳來。
    她低頭看向手中的照片,照片上的白靈笑得眉眼彎彎,陽光灑在她的紅裙上,泛著溫暖的光澤。誰能想到,二十多年後,她會以這樣詭異的方式,回到這座囚禁著她的教學樓。
    雨越下越大,敲打在教學樓的屋頂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像是有人在上麵緩慢地行走。林小滿抬頭望去,隻見三樓所有的窗戶都亮著慘白的燈光,而在其中一扇窗前,隱約有一個紅色的身影,正靜靜地看著他們。
    那一晚,沒有人睡得安穩。宿舍裏的日光燈整夜都在閃爍,走廊裏時不時傳來水滴落在地麵的聲音,時遠時近。林小滿把那隻白球鞋藏在床底,用磚塊壓住,可還是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水腥味,像是有人站在床邊,默默注視著她的睡顏。
    第二天清晨,當第一縷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宿舍時,林小滿猛地睜開眼睛。她下意識地看向床底,磚塊依舊壓在那裏,可那股水腥味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濃烈的消毒水味,和白老師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教室裏彌漫著低氣壓,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濃重的黑眼圈。陳默的座位空著,桌麵整潔得仿佛從未有人用過,隻有桌角那道淺淺的刻痕證明著他曾經的存在。
    早讀鈴響的前一秒,白老師走進了教室。她依舊穿著那條紅裙,腳上的白球鞋幹淨得刺眼。隻是今天,她的頭發有些淩亂,額前幾縷濕漉漉的發絲貼在皮膚上,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
    “陳默同學今天請假。” 白老師的聲音恢複了那種平淡無波的語調,她將教案放在講台上,發出 “咚” 的一聲悶響,“現在開始早讀。”
    沒有人敢問陳默去了哪裏。林小滿注意到,白老師的袖口沾著幾片綠色的水草,那是學校後山池塘裏特有的品種。而她轉身在黑板上寫字時,林小滿清楚地看到,她的後頸處有幾個深色的指印,像是被人用力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