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東西的價值並不取決於這件東西本身。真正讓一樣東西變得昂貴的，是那些如同蜘蛛網一樣，密密麻麻延伸出去的附加部分。
    就比如今天吃的這頓飯，李悠南知道很貴。但要說食材和環境，其價格也不會有太高的上限。真正讓這頓飯比想象中還要貴兩三倍的是，黃曉陽一個眼神，穿著露大腿旗袍的漂亮服務員，就會安靜地蹲在一旁，耐心詢問需要什麽；是當黃曉陽隨便點一杯小眾果汁後，經理大吹特吹“老板有品味”；還是當李悠南他們吃飽喝足出去時，年輕的保安小哥將車子開到麵前停下，一頓飯的功夫，就已經將車子裏裏外外洗得幹幹淨淨。
    李悠南很有感觸地對黃曉陽說：“貴果然是有貴的原因啊。”
    黃曉陽並沒有在意李悠南這句話。他看著眼前這台原價近百萬的豪車，目光中有一絲詫異。
    他剛才沒出來迎接李悠南，不知道李悠南竟然開了一台這麽貴的車子過來。從車子的成色上來說，貌似還是一輛新車。
    注意到黃曉陽的目光，李悠南有一些得瑟地說：“這車還不錯吧。”
    黃曉陽將車門拉開，直接跳入了駕駛位，才對李悠南說：“我可以試試嗎？”
    對於這位少爺的請求，李悠南自然找不出什麽拒絕的理由。況且黃曉陽開了那麽多年的車子，車技肯定比自己強。
    但就在三分鍾後，李悠南就意識到自己看錯了黃曉陽。
    餐廳停車區域的外延是一排圓形的石墩，用來宣示這片停車區域的主權。
    在李悠南的視野中，他那台很酷的小酷，一個轉彎就直挺挺地撞了上去。
    甚至李悠南都來不及喊停。
    當車子停下，黃曉陽從車上下來，情緒依舊很穩定。看著下護板已經撞得變形，他的臉上有一點點紅暈，語氣倒是很平靜，喃喃自語道：“沒開過這麽高的車子……”
    ……
    一個小時以後，在太陽最毒辣的時候，李悠南和黃曉陽來到了西湖湖畔。
    天熱得很，西湖上人少得可憐。湖水倒映著白晃晃的天光。
    說實話，看到這樣子的，西湖跟想象中的還是有很大出入的。
    說不失望是不可能的，李悠南得出結論，西湖果然還是適合在春天的時候逛。
    岸邊的柳樹，葉子都綠得發暗，軟軟地垂下來，湖邊的石欄杆燙得挨不得手。石板縫裏鑽出幾根野草，草尖已經卷了邊，黃黃的，枯槁而幹瘦。
    有船搖過，船槳打在水上，攪起一圈圈懶懶的波紋，慢悠悠蕩開去，不多時又平複了。船上的人也懶洋洋的，沒人說話，連話都被曬蔫了。
    李悠南剛剛到這裏，就已經激活了打卡任務。今天的任務是在西湖湖畔步行步數2萬步以上，這就意味著得頂著巨大的太陽在這裏散步。
    李悠南和黃曉陽手上一人拿著一杯加了冰的可樂。李悠南微微歎了口氣，這個任務配合這個天氣，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過有一說一，真要看湖景，還是選一個明朗的天氣會更好一點。
    “我成了銷售主管。”黃曉陽突然說。
    李悠南愣了一下，望向黃曉陽。說實話，他有點傻眼，黃曉陽這種人去當銷售，別逗了。他把東西賣給誰呢？除了那些喜歡他的花癡，正經人誰買他的東西啊？他可是個正經的麵癱啊。
    黃曉陽擦了擦汗：“我隻是看你一直不說話，隨便找個話題。你如果介意的話，我也可以買一輛新的車子給你。”
    李悠南回過神來，連忙搖頭說：“我隻是在想事情，倒是沒在意那輛車子。”
    雖然車子被黃曉陽給撞了，但李悠南還真犯不上因為這件事而耿耿於懷。車子已經被黃曉陽安排去修了，護板本來就是消耗件，換一塊就行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李悠南說：“那個是小事了，我剛才隻是在想事情。你說你現在成了銷售主管，說實話，跟你的人設不搭。”
    黃曉陽點了點頭說：“我也覺得不太搭，算是你給了我勇氣。”
    李悠南眨了眨眼睛：“我能給你什麽勇氣，我什麽都沒做。”
    黃曉陽卻搖了搖頭：“你來自小縣城，想要留在濱海市，但卻辭了職還簽了競業協議。對你來說，你最難麵對的是錢的問題和留在濱海市的問題，這對你來說不是一個容易做出的決定。你在直麵自己的困難，所以我覺得我也應該直麵我自己最大的挑戰。”
    聽了黃曉陽的話，李悠南毫不意外地目瞪口呆了。
    李悠南首先是有些不太理解，這家夥為什麽像是在時時刻刻偷窺自己，對自己的動態掌握的十分清楚。
    而更不能理解的是，因為自己的辭職，竟然促使他鼓起勇氣去從事最不擅長的銷售工作。
    李悠南其實蠻羨慕黃曉陽的。你看，富二代就是不一樣，哪怕去幹個主管工作，理由也是挑戰自己的弱點。
    當初當同學的時候，李悠南就已經發現了自己和黃曉陽的不同。他們兩人差不多是整個係裏最帥的兩個男生，都打籃球，而且成績都名列前茅。
    李悠南努力讓自己的成績更好，是因為想要將來有一份安穩的工作，說白了是為了活下去。但黃曉陽不同，他讓自己變得優秀，僅僅是因為他要證明自己很優秀。
    其實，他根本沒有必要向別人證明，他是在證明給自己看。
    李悠南有一些調侃地說：“你給的理由還真是中二啊。”
    但是，讓李悠南沒有想到的是，當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黃曉陽突然定住了腳步。他沉默了一下，悠悠歎了口氣：“你嘲笑我？”
    李悠南一怔，黃曉陽的表情，像是積蓄了很多年的情緒，在這一刻噴湧而出。
    李悠南突然意識到什麽。
    難道說自己和黃曉陽的關係其實是反的？
    以前不提，此時此刻在黃曉陽的視野中，自己已經跳出了財富、地位這種單一的價值評判標準，可以純粹地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
    這是更高維度的個人價值實現，也是黃曉陽一直追求的東西。
    說出來好像挺可笑的，但是李悠南知道，黃曉陽這種貨，是真的會那麽想的。
    他竟然被一個360度全方位無死角牛逼的富二代狠狠羨慕了？
    李悠南有一些荒誕的感覺。
    但這一刻，心裏卻莫名的平靜。
    其實想了想也是這麽一回事，他對他他現在的生活以及接下來的生活滿意極了，讓他放棄眼下的生活，跟黃曉陽對換，是絕對不願意的。
    李悠南拍了拍黃曉陽的肩膀，得瑟地說：“兄弟，我能理解你現在的情緒。不過也別那麽說，我還不至於嘲笑。等你到了我這個境界，你就知道了，嘲笑很難出現在我的字典裏。”
    黃曉深深地低下了頭。
    李悠南的境界……是啊，那種境界，該怎樣才能達到呢？他還活在別人的價值評判標準之下，要達到李悠南那種境界，短時間裏還看不到一點點曙光。
    兩人不知不覺已經沿著西湖湖畔走了好遠好遠，太陽曬得兩人的額頭全是汗水。
    黃曉陽突然說：“明天的聚會我還是參加吧。”
    李悠南有些意外。
    黃曉陽低下了頭，說：“你的小弟喜歡的女生已經和別人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