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硬核理工男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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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些浪漫,是隻有理工男能夠理解的。
    其中必然有一樣叫做無線電台。
    大學那會兒,李悠南的腦子基本被代碼塞滿了。
    偶然一次,他路過學校廣播站,門半開著。裏麵燈光有點暗,一個老師戴著大耳機,手指穩穩地轉著一個金屬大旋鈕。
    就在那一瞬間,揚聲器裏“滋啦”一聲雜音褪去,一個清晰得嚇人的聲音蹦出來,說著李悠南完全聽不懂的語言,背景裏還有隱約的音樂。
    李悠南站住了。
    那感覺很奇怪。不是屏幕上的“Hello World”,而是切切實實從空氣裏抓出來的、不知從地球哪個角落傳來的聲音。
    李悠南甚至能聞到裏麵老設備散發出的那股淡淡的、混合著灰塵和電子元件的氣味。
    但也就站了那麽幾秒。腦子裏立刻蹦出下周要交的算法作業和沒調通的程序。
    李悠南轉身走了,但那金屬旋鈕的質感,還有那個突然清晰的聲音,像個小鉤子,輕輕掛在了心裏某個角落。
    後來他了解了一下,才知道老師玩的那個玩意兒是電台。
    屬於理工男的終極浪漫。
    他在了解的時候,順便還通過了A類操作證的資格考試。
    然而……就沒有下文了。
    因為難。
    還要錢。
    畢業後,一頭紮進工作。寫代碼、趕項目、開會……生活被更高效的0和1填滿。
    信息流像高壓水槍,又快又猛。但偶爾深夜加班結束,看著窗外城市密密麻麻的燈光,偶爾會莫名其妙想起廣播站裏那個旋鈕。
    有一次在舊貨市場,他真看到一台老電台,綠色的鐵殼子,麵板上布滿刻度盤和旋鈕。李悠南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冰涼的金屬外殼,想象著轉動它們的感覺。
    攤主看李悠南感興趣,問:“玩電台的?”
    李悠南搖搖頭,“沒,就是…看看。”
    心裏清楚,買回去也沒時間研究,它隻會是個昂貴的擺設。那種感覺,就像隔著櫥窗看一件心儀但知道自己用不上的工具,有點悵然。
    後來有一次,他認識的一個喜歡到處撒野的老大哥帶他見識了一下自己的電台。
    第一次接上天線,通上電。看著那些指示燈亮起,李悠南有點儀式感地戴上耳機。一開機,耳機裏“轟”一下灌進來的全是“沙沙沙”的白噪音,響得嚇人,像無數細小的碎石在撞擊耳膜。
    李悠南現在都還記得,當時他在大哥的指導下,深吸口氣,開始轉那個大旋鈕。
    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在那片“沙沙”的海洋裏搜尋。
    就像撥開厚厚的幕布,一個極其清晰、帶著濃重口音的英語男聲跳了出來:“…風力六級,浪高兩米…”是氣象台!緊接著,稍微一轉,一串又快又急的日語對話;再過去一點,斷斷續續的西班牙語歌曲片段……那些聲音,帶著各自的背景雜音和生活氣息,就這麽毫無預兆地撞進耳朵裏,清晰得仿佛說話的人就在隔壁,隻是隔著一堵薄牆。
    那一刻,李悠南真的被震了一下。
    李悠南學計算機,知道信息怎麽在光纖裏跑,怎麽被服務器處理轉發。但電台不一樣。它太物理了。聲音直接變成肉眼看不見的電磁波,從天線扔出去,靠著空氣本身、靠著天上那個叫電離層的東西反射、折射,像光線在水裏彎曲一樣,繞著地球跑。
    想象一下戰爭年代,靠著十幾瓦的功率,沒有光纖,沒有衛星,就能實現全國的通聯,多麽有意思的一件事情?
    從理論上說,你操作無線電台甚至可以直接和空間站的宇航員對話。
    但製約普通人進入這個圈子的,不僅僅是愛好興趣,更重要的是技術水平。
    頂尖的C類無線電操作證書持有者,甚至會查全球電離層TEC地圖和太陽風速度數據,像船長看海圖一樣選擇最佳通聯頻段。再比如通聯日本台時突然聽到嘯叫,就能立刻判斷是中頻幹擾還是互調失真……這背後,是電磁學與射頻工程、電波傳播物理、模擬電路設計等等,硬核物理學科水平的綜合體現。
    因為他們看清了噪聲背後的物理法則。
    李悠南也很想學啊,但是沒有時間和精力。他之前也想過,或許在旅行的時候可以一邊旅行一邊逐漸地摸索。
    但沒想到幸福來的如此突然……
    腦子裏一下子就被這些知識給淹沒了。
    ……
    【電台操作技能lv.1: C類操作員全國隻有800多個,你現在的水平已經是其中的一員了,並且你還擁有真正的C類操作證!】
    李悠南已經完全傻了。
    他沒想到,係統竟然連證都給自己弄好了……
    如果要按照正常流程考證,C類需要在獲得B類的兩年後才能考,而B類則需要獲得A類後的半年後才能考。
    他並不需要係統告訴自己有多厲害,C類操作證,這三個字在這個領域的含金量,他太清楚了。
    先不談本身的技術水平, C類玩家意味著更高的千倍功率,可以與全世界的無線電愛好者通聯,全頻段通行證,呼號霸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普通愛好者像在池塘劃船,而C類玩家開著航母破浪。
    景超怡注意到了,李悠南的表情有些奇怪,好奇地問:“怎麽了學長?”
    李悠南抑製住內心的狂喜,隻是淡定地笑了笑:“沒什麽,隻是想到了高興的事情。”
    景超怡低下頭,輕笑一聲:“我這幾天跟學長待在一起,也很開心呢。”
    李悠南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沒說什麽。
    從鼓浪嶼離開以後,李悠南和景超怡又回到了租房。狂歡節已經沒什麽看點了,但是在廈門的租金還沒有到期,反正也沒什麽事,便繼續小住。
    後麵的時間變得悠閑起來。
    天剛亮透,巷子裏的熱鬧就鑽進來。他們也不急,慢悠悠洗漱完,晃蕩著去附近的菜市場。
    早市水淋淋的,海腥味混著蔬果清氣。
    景超怡挑揀青菜很仔細,李悠南則去找相熟的海鮮攤子,看看今天有什麽新鮮的小管或者海蠣。賣肉的大叔認得他們了,總會切一塊不錯的五花肉。
    提著沉甸甸的袋子往回走,塑料袋勒著手,心裏倒是踏實。
    回到小屋,身上已經一層薄汗。開了風扇,呼呼轉著。景超怡把菜一樣樣拿出來,該洗的洗,該摘的摘。李悠南係上圍裙,開始收拾還在蹦躂的魚。砧板篤篤地響,切薑絲,拍蒜瓣。鍋裏燒上水,準備焯點青菜。景超怡就在旁邊的小桌剝著毛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昨晚看的電影,或者路上遇見的哪隻貓。
    午後陽光太烈,曬得石板路發白。
    倆人多半不出門。一人占一把躺椅,她看書,李悠南翻翻帶來的雜誌,或者幹脆靠著打個盹。
    這才是悠閑的旅行。
    風扇的頭左右擺著,吹過來的風是溫熱的。有時醒來,發現她也睡著了,書滑在膝蓋上。
    傍晚暑氣稍退,風從海的方向吹過來。
    他們可能會溜達去海邊棧道,看人釣魚,看船歸港。或者就在巷口的小鋪子買半個冰西瓜,提回去。切開,一人一半,用勺子挖著吃。紅色的汁水滴在盤子裏,吐出的黑籽也堆在盤邊。風扇對著西瓜吹,涼意好像也多了一分。
    晚上可能再簡單弄點吃的,或者煮點綠豆湯。燈下,她看她的劇,李悠南翻手機。
    龍哥這一次的視頻花了更長的時間,但是製作明顯更加精良。
    李悠南發給了大疆的審核,對方很爽快地打了5000塊錢過來,並且很有信心地表示,這個視頻的質量很高,推流好的話,後續應該還能再打2萬塊過來!為表謝意,李悠南給龍哥發了一個2000塊的轉賬。龍哥收了,但退了1800塊錢回來,說:“不是你說的嗎,給我200塊錢買煙就行了?”
    李悠南有些不好意思:“你喜歡抽什麽煙,我買了寄給你。”
    龍哥依舊冷冷地發了一個“嗬”字,沒有回複了。
    窗外的市聲漸漸低下去。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菜市場的路走熟了,巷口搖尾巴的狗也認得了他們。做飯、吃飯、閑坐、看海,或者隻是看巷子裏人來人往。沒有趕著去哪個景點,時間好像也跟著放慢了腳步。直到有一天,房東來收水費單子,才恍然發現,兩個星期竟也快到了頭。
    倆人互相看了一眼,沒說什麽,隻覺得窗外的雲走得特別慢,屋裏的風扇嘎吱嘎吱,還在不緊不慢地轉著。
    不過,還是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