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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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時間,宋念豐從不入品階,隻統管三十六人的旗長。
    晉升為六品官職,統管千人的千夫長。
    雖說梁國正與陳國大戰,邊境線打的熱火朝天。
    但這樣的晉升速度,也已算得上驚人。
    別說盧子橋震驚,就連宋啟山都很是驚訝。
    大兒子性格沉穩,在軍中能做出一番成績倒不奇怪。
    隻是六品武官,似乎比之前定的目標高了不少。
    宋念雲在一旁高興道:“還是阿守說的對,大哥如臥淵潛蛟,如今果然一飛衝天了!”
    宋念守淡淡一笑,道:“好在去的不是二哥。”
    當年他除了說宋念豐在軍中如臥淵潛蛟,還說宋念順去了便得萬箭穿心抬回來。
    把宋念順氣的腦門冒煙,不再想參軍的事。
    謝玉婉急急忙忙跑過來,差點被絆倒,幸虧宋啟山眼疾手快扶住。
    顧不上其它,這位溫婉的母親,顫抖著從湯運良手中接過信封。
    看著上麵蒼勁有力的大字:父母親大人安啟,不孝子宋念豐百拜謹緘。
    謝玉婉將信封捂在胸口,熱淚盈眶看向湯運良:“我兒……可還健好?”
    湯運良回答道:“宋大人好的很,陳國的狗崽子連他頭發都摸不著,如今已是武道第六境,被譽為西路軍第一猛將。”
    這話多少有點刻意恭維的意思,對謝玉婉來說,別的都不重要。
    隻要聽到兒子還算安康,四肢健全,便是最好的結果。
    整整七年零五個月,無日無夜懸著的心,終於在這一刻落定。
    謝玉婉擦去眼角淚水,對宋念雲道:“雲兒去拿些銀子來。”
    宋念雲應聲回屋拿銀子,湯運良連忙擺手,道:“萬萬使不得,我也是托宋大人的福,才能回鄉探親幾日。何況宋大人救過我的命!”
    五年前的涼山,若非宋念豐神威,一人斬殺數十陳國探子,湯運良的屍骨早被野狼叼的東一塊西一塊了。
    想想當初宋念豐初來涼山營的時候,自己已是伍長,帶著他上山巡查。
    轉眼間,雙方身份已有很大差距。
    湯運良沒有怨天尤人,更不會嫉妒宋念豐升的快。
    心中隻有佩服!
    他親眼看著宋念豐如何從山腳下的小兵,爬上了那座山。
    未至山巔,卻風景獨秀。
    得知宋念豐參軍後,湯運良便是他的伍長,宋家人對其不由多生幾分親切。
    盧子橋在一旁問道:“宋大人當了千夫長,怎沒提攜你一二?”
    這話聽起來有點挑撥的意思,盧子橋自知有歧義,連忙又道:“我的意思是,戰事火熱,宋大人都能一路晉升,湯伍長也該立下不少功勞才對。”
    湯運良也不囉嗦,伸手拉起褲腿。
    眾人這才看到,一條長長的傷疤,從肚腹直接劃到了右腳腳腕。
    整個右腿,都有些不自然的蜷縮,顯然傷到了底子。
    除此之外,還有大大小小十數道,新舊不一的傷疤,將那條腿分割的慘不忍睹。
    湯運良咧嘴笑道:“宋大人當百夫長那年,陳國的狗崽子設伏,差點沒一刀把我劈成兩半。”
    “僥幸撿回一條命,右腿卻落得殘疾。若非宋大人作保,力排眾議,莫說伍長,即便是兵丁也幹不成。”
    盧子橋訝然:“那你為何不返鄉?”
    “返鄉?”湯運良放下褲腿,直言正色道:“這位大人不知,涼山營雖還在,可營內兄弟,卻早已換了一輪不止。”
    “多少同年,或晚於我的弟兄,命喪沙場。比我傷重,還在奮戰的更多不勝數。”
    “再者說,宋大人打了七年都沒走,我可是當年帶他上山的,又怎能先走?”
    “何時把陳國的狗崽子打跑了,何時才能安心回家種地去!”
    湯運良說著,衝宋啟山拱手,語氣略微放鬆了些:“宋大人時常講家裏自釀的酒水世上最好,一直想嚐嚐來著,這才搶了驛站的差事。”
    一直默默聽著的宋啟山,轉頭對宋念守道:“取兩壇年份酒來。”
    宋念守依言抱了兩壇酒,一壇十五斤。
    在宋家酒鋪,這樣的年份酒,一斤三百文,比普通酒水貴了六倍,依然供不應求。
    宋念雲也拿了銀子來,宋啟山沒看是多少,便連同酒壇一塊遞到湯運良手中。
    湯運良剛要說話,便感覺手上一沉。
    宋啟山把東西按在他手裏,指間微微用力:“區區銀兩,酒水,比不得你身上的傷痕。若喜歡喝,以後盡管來就是。”
    “管夠!”
    院外村民,看到了湯運良的傷。
    僅僅一條腿,便傷成這樣,全身又得有多少?
    普通百姓對打仗並無太大感觸,敵軍未至,歲月安好。
    如今看到了從前線歸來的湯運良,他們才意識到,戰爭的殘酷,遠超想象。
    僅憑道聽途說的幾句邊境打的火熱,有仙人助陣,死傷慘重,根本不足以描繪那份煉獄般的慘烈!
    宋啟山在這件事情上,格外堅持,讓湯運良想拒絕都拒絕不了。
    無奈收了東西,這位涼山營的老資曆伍長拱手道:“無功不受祿,若有什麽吩咐,盡管說。”
    宋啟山道:“吩咐談不上,隻是湯伍長回營時,記得再從這走一趟,說不定要請你幫忙捎信。”
    “好說,回營時必從此路過!”湯運良應下,這樣的小要求,舉手之勞罷了。
    裝好了東西,湯運良朝著外麵走去。
    村民們默默讓開道路,一個孩子忽然轉回頭喊道:“爹!等我長大了,也去參軍打仗,保家衛國!”
    身後身材削瘦的佃戶,連忙捂住他的嘴:“胡說八道什麽,戰場豈是好玩的地方,想死不成?”
    見湯運良看過來,佃戶頓時尷尬的低下頭去。
    湯運良並未說什麽,百姓怕死並不稀奇,他也怕死。
    隻是有人死,便有人能活,世道不就是如此嗎。
    並未多看佃戶父子倆,湯運良大跨步走去。
    上了馬匹,腳下一蹬便離開了。
    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很努力試著不讓人看出右腿殘疾,但肩頭一高一矮,清晰可見。
    沒人指出這一點,更沒人笑話,隻默默注視著那位身經百戰,傷痕累累的老兵逐漸遠去。
    一騎獨影,沒入殘陽如血。
    蹄聲漸遠,烙盡烽火狼煙。
    院子裏的對話聲,讓眾人轉回頭來。
    隻見盧子橋衝宋啟山拱手,笑容滿麵道:“恭喜宋家主,待宋將軍衣錦還鄉,在下可要不請自來,討一杯酒喝。”
    即便武官對縣衙並無管轄的權力,但六品,依然是一個高高在上的詞匯。
    盧子橋幾乎把姿態放到最低,連不請自來四個字都說了,可見對這件事的看重。
    人家給麵子,宋啟山自然也要以禮相待,笑道:“盧大人說的什麽話,待念豐回來,便讓人去請你。”
    “那敢情好!”盧子橋哈哈笑起來。
    馮月新也連忙過來扶著謝玉婉:“妹妹可真是教出個好大兒,讓我羨慕死了。務必要教教我,怎的才能養出這等大出息的孩子。”
    盧子橋笑眯眯的看著夫人對謝玉婉各種讚賞,有這麽個會見機行事的妻子,倒也省了他很多功夫。
    隨即,縣太爺瞥向院外村民,尤其在幾家地主身上多停留了下。
    心中暗道:“不說賀周知和溫大人的關係,即便隻憑六品武官,宋家崛起已勢不可擋。”
    “這宋家莊,是一定要改了!回頭得找那幾家說道說道,他們最好識相點,莫讓老爺我使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