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貪欲招來鬼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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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絲裹著山霧,李寶跑得急,後頸的碎發全黏在皮膚上。
他剛要拽趙婉兒跨過土坡,突然被什麽絆了下——回頭的瞬間,後頸的汗毛“刷”地豎起來。
方才被錢一多扒開的土坑正像活物般蠕動。
青灰色墓磚一塊接一塊沉進泥裏,縫隙間滲出黑褐色的漿水,連方才被符紙染血的磚縫都在翻湧,眨眼便與周圍土地融為一體,仿佛從未被人動過。
“寶子?”錢一多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手裏的洛陽鏟“當啷”掉在地上,“這、這怎麽合上了?”
趙婉兒還在翻她的帆布包,指尖抖得厲害,連拉鏈齒都卡了兩次:“鏡子……蕊珠的鏡子真沒了。”她抬頭時眼眶泛紅,雨珠順著睫毛往下淌,“我明明放在夾層裏,剛才跑的時候還摸過。”
張遠山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摸出羅盤在胸前轉了兩圈。
指針原本瘋狂震顫的紅針突然定住,穩穩指向他們方才跪拜的位置。
他鬆了鬆領口,聲音卻沒鬆半分:“嚴氏娘娘收走的。兩儀陣認了咱們是幫蕊珠立碑的,可鏡子是她的貼身物,哪能隨便留在外。”
“那……那咱們之前的險白冒了?”錢一多蹲下去扒拉土,指甲縫裏全是泥,“連個磚碴子都不剩?”
李寶沒說話。
他盯著方才骷髏頭滾過的位置,那裏現在隻有一灘渾濁的雨水。
蕊珠消失前的話突然在耳邊炸響——“要所有人都知道”。
可知道什麽?
銅鏡裏的青衫身影?
嚴氏娘娘的執念?
“走。”張遠山拍了拍他的肩,“先回鎮裏。施麗婭和空明禪師該等急了。”
雨不知何時停了。
老槐樹的枝葉垂下來,像被抽幹了力氣。
四人踩著濕滑的青石板往坡下走,錢一多踢飛塊小石子,“哢”地撞在老槐樹幹上。
他突然笑出聲:“嘿,剛才那風跟要吃人似的,結果就收了個鏡子?早知道咱們直接把鏡子供回去不就得了?”
“你當陰兵是菜市場擺攤的?”趙婉兒抽了抽鼻子,把帆布包抱在懷裏,“沒兩儀陣鎮著,咱們早被啃成白骨了。”她瞥了眼李寶,聲音軟下來,“不過……至少嚴夫人信咱們了,對吧?”
李寶望著遠處山尖的雲。
那雲白得發虛,像團被揉皺的棉絮。
他摸了摸口袋裏的拓片——蕊珠墓碑的拓本還在,墨跡被雨水暈開,倒像是朵開敗的牡丹。
“對。”他應了聲,“至少蕊珠的碑能立了。”
小鎮的餐館飄來油潑辣子的香氣。
錢一多吸了吸鼻子,三步並作兩步衝進門:“老板!來五碗臊子麵!多放醋!”
“等等!”趙婉兒拽住他的衣角,“空明禪師過午不食,我得給他單做。”她轉身跟老板娘商量,“有素麵嗎?不放蔥蒜的?”
“小丫頭懂規矩。”張遠山脫了濕外套搭在椅背上,“老禪師修行嚴,日中一食,過了日中粒米不進。”他端起老板娘遞來的茶喝了口,“施麗婭那丫頭聰明,應該早把人接來了。”
李寶摸出手機。
屏幕亮起時,顯示著16個未接來電——全是打給施麗婭的。
他又按了一次撥號鍵,等待音“嘟——嘟——”響了七聲,終於傳來機械女聲:“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可能手機沒電了。”趙婉兒端著素麵過來,麵湯裏漂著幾葉青菜,“她們從縣城過來要一個多鍾頭,山路信號差。”
錢一多扒拉著麵條,腮幫鼓得像倉鼠:“能有啥事兒?施麗婭車技多好,上次在盤山道超卡車都不帶打顫的。”他夾起塊肉扔給李寶,“吃你的!再想下去麵都坨了。”
可李寶的筷子停在半空。
他想起方才土坑裏合攏的墓磚,想起銅鏡裏那道青衫身影的眉眼——像極了空明禪師袈裟上的金線繡的“卍”字紋。
山風突然灌進窗戶,吹得桌上的紙巾打旋兒,他後頸又泛起涼意。
“再打一個。”他說。
這次連等待音都沒有,直接是忙音。
趙婉兒的手指絞著帆布包帶,指節發白:“要不……我打給縣醫院的王護士?施麗婭說她去接禪師時順道送王護士回家。”
“別急。”張遠山摸出懷表看了眼,“才四點半。她們要是四點出發,現在該到五河界了。”他敲了敲李寶的手背,“你小子就是太敏感,上次在法門寺地宮也是——”
“嗡——”
李寶的手機在桌麵震動。
他幾乎是撲過去抓起手機,屏幕上卻顯示著陌生號碼。
接通的瞬間,電流雜音刺得他耳朵生疼,接著傳來模糊的女聲:“寶……寶子……救……”
“施麗婭?!”李寶吼了一嗓子,“你在哪兒?信號不好?”
雜音突然變成尖銳的蜂鳴。
他聽見輪胎摩擦地麵的聲響,聽見空明禪師念誦“阿彌陀佛”的低沉嗓音,接著是“哐當”一聲,像是什麽重物砸在手機上。
再然後,隻剩忙音。
餐館裏的喧鬧突然遠了。
李寶望著窗外漸沉的暮色,看見公路盡頭的山凹裏,有兩盞車燈正緩緩爬上來,像兩隻泛著幽光的眼睛。
李寶盯著窗外那兩盞幽光般的車燈時,施麗婭正握著方向盤,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下午四點的山霧裹著暮色,她從後視鏡瞥了眼後座的空明禪師——老和尚閉目端坐,灰布僧鞋尖沾著半塊泥漬,是方才在縣醫院幫王護士搬藥箱時蹭的。
手機在兜裏震了兩下,她摸出來看,是趙婉兒的消息:"到五河界報平安"。
剛要回,前方彎道突然亮起幾束晃動的手電光。
"施施主,"空明禪師突然睜眼,"前麵似有困人。"
施麗婭踩下刹車。
本田CRV的遠光燈刺破霧靄,照見路邊停著輛褪色的藍色大巴,車身歪在排水溝裏,後輪陷進泥裏打轉。
六個身影擠在車頭,最前麵的姑娘抱著個裹毛毯的小孩,見有車停下,立刻小跑過來。
"大姐!"姑娘發梢滴著水,蒼白的臉在車燈下像張薄紙,"我們車拋錨了,能捎我們去鎮裏嗎?"她懷裏的小孩突然哭起來,聲音尖得像指甲刮玻璃,"求您了,我妹發燒,再等下去要出事的。"
施麗婭推開車門。
山風卷著濕冷的草葉鑽進來,她搓了搓胳膊:"隻能帶三個,我後座坐了師父。"目光掃過姑娘的鞋——白色運動鞋浸在泥裏,鞋幫卻幹得反常,連泥點都沒濺上。
"夠了夠!"姑娘轉身拽過個穿紅棉襖的老太太,又把小孩塞進老太太懷裏,"我叫沈露,這是我奶奶和小侄女。"她彎腰要扶老太太上車,指尖擦過施麗婭手背的瞬間,施麗婭打了個寒顫——那溫度比山風還涼。
空明禪師突然開口:"女施主,你頸間的玉墜..."
沈露猛地抬頭。
她耳後有塊青紫色的淤痕,像被什麽掐出來的:"師父說什麽?"
"沒什麽。"老和尚垂下眼,掌心在膝蓋上輕輕畫了個卍字。
車重新啟動時,施麗婭聞到股怪味——不是泥腥,不是黴味,倒像久泡在水裏的棉絮。
後座傳來老太太的咳嗽聲,她從後視鏡看了眼:老太太正用沒牙的嘴啃小孩的手背,小孩卻不哭了,眼睛直勾勾盯著車頂。
"要...要打電話嗎?"沈露突然摸她的包,"我幫您打給鎮裏修車行。"
施麗婭的包拉鏈"哢嗒"滑開。
她看著沈露掏出自己的手機——明明半小時前就因電量不足自動關機了,此刻屏幕卻亮著,顯示正在撥號。"嘟——"的等待音響起時,她想起趙婉兒昨晚在民宿講的故事:"鬼借活人的手機打電話,接通的是陰間號。"
"你...你不是人。"施麗婭的聲音在抖。
沈露的臉開始扭曲。
她耳後的淤痕裂開,滲出黑紅的血,原本清亮的眼睛翻成灰白,嘴角咧到耳根:"我們在這山道上困了十年,今天總得找幾個墊背的..."
"阿彌陀佛!"空明禪師的念珠突然迸裂,一百零八顆檀木珠"劈啪"砸在後座。
他雙手結印,喉間滾出低沉的梵唱,車頂的後視鏡"哢"地碎成蛛網——鏡中映出的,是三個渾身滴水的鬼魂:老太太的脖子以詭異的角度向後折著,小孩的舌頭拖到胸口,沈露的長發裏纏著半截生鏽的方向盤。
施麗婭的腳從油門上滑下來。
車開始打滑,撞上路肩的野薔薇叢。
她想尖叫,可喉嚨像塞了團冰;想踩刹車,腿卻軟得連踏板都夠不著。
沈露的手已經掐上她的脖子,指甲穿透皮膚的瞬間,她聽見空明禪師喊了句"閉眼",接著是玻璃碎裂的脆響,然後——
黑暗湧了上來。
李寶衝出門時,那兩盞車燈已經近了。
本田CRV歪在餐館前的青石板上,左前燈碎成渣,車門敞著,後座的坐墊上沾著幾縷濕發。
施麗婭趴在方向盤上,額頭抵著已經熄滅的屏幕,空明禪師半跪在她身邊,手掌按在她後心,僧袍下擺浸著暗紅的血。
"寶子..."錢一多的聲音從車後傳來。
他舉著施麗婭的手機,屏幕亮著,通話記錄裏有個未接來電——號碼是施麗婭自己的,撥出時間是十分鍾前。
山風掀起餐館的布簾,吹得桌上的麵湯泛起漣漪。
李寶摸了摸施麗婭的手腕,脈搏細得像遊絲。
他抬頭時,看見沈露的臉正貼在車窗玻璃上——蒼白的、帶著淤痕的臉,正對著他露出一個歪斜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