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李寶夢曆幽冥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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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寶喉結動了動,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禪房裏的沉水香裹著木魚聲往鼻腔裏鑽,他盯著老僧腕間泛著暗金的菩提子,終於還是開了口:"師父說的十殿閻羅......和十八地獄是一回事麽?"
    老僧的木魚槌停在半空,銀白眉毛顫了顫。
    趙婉兒從他身後探出頭,發梢掃過他後頸,涼得像片沾了露水的葉。
    施麗婭扶了扶眼鏡,鏡片後的目光在老僧和李寶之間遊移,指節因攥緊門框而泛白。
    "十殿管輪回,十八獄管業報。"老僧的聲音像老藤纏過古鍾,"第一殿秦廣王主掌壽終魂至,先查善惡簿,善多者引往超生,惡多者發至第二殿,受剝皮等刑;第二殿楚江王管活大地獄,分十六小獄......"他每說一殿,蒲團下的陰影便往李寶腳邊爬幾分,"至第十殿轉輪王,方根據前九殿所記罪業,發往六道。"
    趙婉兒突然拽了拽李寶衣袖,她的指尖冰得驚人:"那......六道輪回又是什麽?"
    老僧抬眼時,李寶看見他瞳孔裏有星子般的光在晃。"天、人、阿修羅、畜生、餓鬼、地獄。"老僧屈指敲了敲木魚,"生前持五戒修十善者生天,行中品十善者得人身,嗔恨好鬥者成阿修羅......"他話音未落,李寶腕上的佛珠突然燙得灼人,一串"嗡嘛呢叭咪吽"的梵音在他腦子裏炸響,像有人拿金杵敲了他的天靈蓋。
    "居士可知為何要講這些?"老僧突然笑了,嘴角的皺紋裏堆著千年鬆脂般的光,"你今夜要走的,正是秦廣王的判罪路。"
    施麗婭的眼鏡"啪"地掉在地上。
    趙婉兒的手從李寶衣角滑落,她後退半步撞翻了香案,銅爐裏的香灰簌簌落在老僧腳邊,像撒了把未幹的血。
    李寶彎腰撿佛珠時,瞥見老僧腳邊的影子——那根本不是人的影子,倒像是尊盤坐的金佛,背後浮著九朵半開的蓮花。
    "淨手。"老僧指了指案頭的青瓷缽。
    李寶伸手進去,涼水漫過指縫時,他看見缽底沉著七粒朱砂,在水下排成北鬥形狀。
    等他擦幹手,老僧已點燃三柱降真香,青煙盤旋著鑽進梁上的藻井,在頭頂結成個旋轉的漩渦。"閉眼,想地府。"
    李寶閉上眼,先是聞到更濃的沉水香,接著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像擂在牛皮鼓上。
    然後他覺得脖子一輕——戴了十年的佛珠自己滑了下來,"當啷"落在案上。
    有溫熱的東西從眉心湧出,他想起範正平說過的"舍利",想起劉三才臨死前的笑,想起乾陵地宮裏那具心口嵌著金蓮花的女屍......
    "起。"老僧低喝一聲。
    李寶突然覺得自己飄了起來。
    不是被風吹,是整個人像浸在溫水裏,四肢百骸都軟得沒了重量。
    他想睜眼,卻被一團暖融融的氣裹著,隻能透過眼皮看見暗紅的光。
    有什麽東西在體內竄動,像六條小蛇,金紅、靛藍、玄黑、月白、鵝黃、紺紫,每一條都撞得他骨頭發顫——是六道金光,他突然明白過來,這是老僧說的"觀想"。
    等他能視物時,已經站在一條血河邊上。
    河水泛著暗紫的泡,腥氣直往喉嚨裏鑽。
    對岸立著座青灰色的牌樓,"鬼門關"三個大字滴著黑血,牌樓下站著十八個青麵獠牙的鬼王,每人手裏都提著條鎖鏈。
    李寶剛邁出一步,十八鬼王突然"撲通"全跪了下去,鎖鏈砸在地上的聲響震得血河翻湧。
    "李居士。"
    沙啞的男聲從背後傳來。
    李寶轉身,看見兩個身影從血霧裏走出來:一個穿白無常服,舌頭吊在下巴上尺把長;一個穿黑無常服,臉上塗著靛青,手裏提著哭喪棒。
    他們腰間的銅牌在陰風中叮當作響,李寶湊近了才看清,上麵刻著"幽冥敕令"四個篆字。
    "地藏菩薩有令。"白無常的舌頭一卷,把要掉下來的帽子勾回頭頂,"請居士夢曆十殿,觀人間果報。"
    李寶喉嚨發緊:"我......我體內有舍利?"
    黑無常咧嘴笑了,靛青的臉裂開道白縫:"居士戴了十年的佛珠,是法門寺地宮的佛骨舍利所化。
    方才老僧以降真香引動,十八鬼王見了佛性,自然下拜。"他甩了甩哭喪棒,血河突然分開條路,"跟我們走,先過孽鏡台。"
    孽鏡台立在鬼門關內,是麵一人高的青銅鏡,鏡麵蒙著層灰,卻映出李寶身後無數影子——有趙亮明舉著洛陽鏟的臉,有阿六在高速上擦汗的手,有許生明捏著槍時發抖的指尖。
    李寶剛要湊近,白無常的哭喪棒"當"地敲在鏡沿:"居士是來觀審的,不是來照業的。"
    過了孽鏡台,便是第一殿的閻羅殿。
    朱紅的殿門足有兩丈高,門環是兩個吐舌的夜叉,門楣上"幽冥第一殿"五個字泛著冷光。
    李寶剛跨進去,便覺得後頸發寒——正中央的黑檀木案後,坐著個穿玄色王服的男子,濃眉倒豎,額間有道紅痣,像滴凝固的血。
    "何人私闖冥府?"秦廣王的聲音像鐵杵砸在青銅上,李寶覺得耳膜都要破了。
    他後退半步撞在柱子上,抬頭正看見梁上懸著的"善惡簿",泛黃的紙頁被陰風吹得嘩啦作響,上麵密密麻麻的小字裏,竟有他自己的名字。
    "回王上。"
    紅衣判官從案側轉出來,手裏捧著塊玉牌。
    李寶這才注意到他腰間掛著串算盤,每顆算珠都是人的眼珠,有的還沾著沒幹的血。"此乃人間求道者,得地藏菩薩點化,特來觀十殿判案。"
    秦廣王的濃眉皺成個"川"字。
    他盯著李寶看了片刻,突然拍案:"既如此,便立在判官身側。
    若敢多言多視......"他指了指殿角的油鍋,裏麵的滾油正"咕嘟咕嘟"翻著泡,"便讓你先嚐一嚐拔舌之苦。"
    李寶的後背沁出冷汗。
    他跟著紅衣判官走到案側,餘光瞥見善惡簿上自己的名字突然動了動,墨跡暈開成個模糊的圈。
    殿外的風卷著血河的腥氣灌進來,他聽見秦廣王翻開簿子的聲響,像有人在撕人皮膚。
    "帶張九斤。"秦廣王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李寶喉結動了動,盯著殿門處逐漸清晰的影子——那是個穿藍布衫的中年男人,膝蓋上還沾著黃泥巴。
    他突然想起劉三才臨死前的笑,想起老僧說的"見一人離苦,勝造七級浮屠"。
    而此刻,他即將要見證的,或許正是所有謎題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