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生死存亡闖王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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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寶的靴底碾過陰霧裏凝結的霜花,每一步都像踩在凍硬的棉絮上。
    九殿的飛簷終於從黑霧裏掙出輪廓時,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蓋過了遠處的哭嚎——那聲音太像婉兒了,尾音帶著她慣常的軟,像從前叫他"寶哥"時那樣。
    "九殿平等王,主掌阿鼻大地獄。"牛頭的鐵鏈突然纏上他的手腕,拽得他踉蹌半步,"此殿罪者,皆是陽間謀財害命、設計坑親、造惡墮胎之輩,受銅蛇鑽體、鐵狗啃心之刑。"馬麵的哭喪棒戳了戳前方的血池,池裏浮著半截焦黑的手臂,指甲縫裏還嵌著紅珊瑚,"勸李公子莫近血池,怨氣沾身......"
    "我找我妻子。"李寶甩開牛頭的手,八卦牌在腰間燙得發燙,燙得他眼眶發酸。
    他數過婉兒的善行:給乞兒塞饅頭時總多塞兩個,說"冷了不好吃";給鄰居阿婆送藥,走兩裏山路鞋底磨破也不抱怨;連廚房撞了蛛網,她都要輕輕挑開,說"蜘蛛也有家"。
    這樣的人,怎會來阿鼻地獄?
    血池對岸的青銅王座上,忽然傳來金石相撞般的冷笑。
    "陽人擅闖陰司,倒理直氣壯。"
    平等王的身影從王座後踱出,玄色袞服上繡著九隻銜火烏鴉,每走一步,地上便綻開一朵血色曼陀羅。
    他指尖掐著塊青銅生死簿,封皮上的血漬還未幹透:"查過了,趙婉兒不在阿鼻。"
    李寶的呼吸陡然一滯:"那她......"
    "去十殿問轉輪王。"平等王甩袖指向更深處,曼陀羅瞬間枯萎成灰,"十殿管的是投生,許是她該輪回了。"
    牛頭馬麵的鐵鏈聲又響起來,這次離得很遠,像兩根鏽針在李寶耳後輕戳。
    李寶追上他們時,十殿的朱門正緩緩打開,門楣上"轉輪"二字泛著溫潤的玉光,與九殿的血腥氣截然不同。
    轉輪王端坐在白玉蓮台上,左手持孟婆湯勺,右手握輪回盤。
    他看李寶的眼神像看一片飄進殿裏的枯葉:"查過了,趙婉兒不在轉輪冊。"
    "不在五殿到十殿?"李寶抓住殿柱,指節發白。
    他忽然想起第五殿鬼判先前說去查前五殿,此刻該回來了。
    "陰司共十殿,前五殿管定罪,後五殿管行刑輪回。"馬麵的哭喪棒在地上畫了個圈,"既不在後五殿......"
    "說明她陽壽未盡。"
    熟悉的公鴨嗓從身後傳來。
    李寶轉身,正撞進第五殿鬼判懷裏。
    那鬼判手裏還攥著半塊芝麻糖,是方才去陽間查案時買的——李寶認得,這鬼判最愛人間甜食,上次幫他查魂時,就是用半塊桂花糕換的消息。
    "前五殿生死簿上沒她名。"鬼判把芝麻糖塞嘴裏,哢嚓咬碎,"要麽是陽世弄錯了死亡通報,要麽......"他眯起眼,"她根本沒死。"
    李寶覺得有團火從腳底竄到天靈蓋。
    他抓住鬼判的官服下擺,力道大得幾乎要扯斷金線:"怎麽回去?
    現在!"
    "急什麽?"鬼判拍掉他的手,從袖中摸出麵青銅鏡,鏡麵浮起李寶熟悉的臥室景象——張遠山正把茶杯砸在地上,施麗婭攥著趙婉兒的發繩哭,錢一多蹲在牆角抽噎。"陽世過了三時辰,你在陰司才半日。"他指尖蘸了點口水,抹在鏡麵上,"要回陽世,得我送。"
    "求你。"李寶單膝跪地。
    這是他生平第二次下跪,第一次是求婉兒嫁他。
    鬼判的官靴尖抵在他胸口,推得他後仰:"行了行了,欠你個人情。"鏡麵突然迸出刺目白光,李寶眼前一黑,再睜眼時,已栽倒在臥室地毯上。
    "寶哥!"
    "李隊!"
    "活了!"
    三張臉擠在他上方,張遠山的胡茬紮得他臉頰生疼,施麗婭的眼淚滴進他脖子,錢一多的手在他腕上摸脈搏,抖得像篩糠。
    李寶抓住施麗婭的手,那雙手涼得像冰——這才是陽世的溫度,真實的,帶著活人氣息的冷。
    "婉兒還活著。"他說。話音未落,三個聲音同時炸開。
    "真的?"施麗婭揪住他衣領,眼尾的淚痣都在顫。
    "在哪兒?"張遠山抄起牆角的工兵鏟,刀鞘撞在床頭櫃上,發出悶響。
    "我就說那具屍體不對!"錢一多踹翻腳邊的紙箱,裏麵滾出半打洛陽鏟,"指甲蓋沒染鳳仙花,婉兒每天都染的!"
    李寶坐起來,按住張遠山舉鏟的手:"王立平家。"他想起在陰司時,鬼判順口提了句"陽世最近有樁假死案",而王立平是張麗麗的幹兒子,張麗麗曾在婉兒墓前燒過假人——那假人眉心點著朱砂,是掩魂術的標記。
    "我去。"他扯過床頭的戰術背包,把黑驢蹄子、八卦鏡往裏塞,"人多目標大,王立平養了三條羅威納,你們去了......"
    "我跟你去。"施麗婭突然抓住他手腕。
    她的指甲掐進他皮膚,像要把自己嵌進他骨頭裏,"上次在盜洞,要不是我拽你,你早被屍毒侵了心。"
    李寶看著她泛紅的眼尾。
    這個總把碎發別在耳後的姑娘,此刻發梢亂成鳥窩,卻比任何時候都堅定。
    他張了張嘴,想說"太危險",想說"你留在這兒等消息",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烏雲遮住。
    遠處傳來狗吠,是王立平家的方向。
    施麗婭的指甲還嵌在李寶腕骨間,像要把自己的溫度硬烙進他血肉裏。"寶哥,我不怕羅威納。"她聲音發顫,尾音卻咬得死緊,"上回在秦嶺盜洞,我舉著黑驢蹄子擋在你前麵時,你說過"施丫頭比爺們兒還狠"。"
    李寶低頭看她發頂——那撮總愛翹起來的碎發此刻全塌了,沾著淚,像朵蔫了的野菊。
    他喉結動了動,握住她手腕的手卻慢慢加力,把那點刺痛揉散:"上回盜洞隻有粽子,這回是活人。
    王立平手裏有槍。"他扯開戰術背包,露出半截槍管的輪廓,"你見過子彈怎麽穿進肉裏嗎?"
    施麗婭的手指猛地蜷起來。
    張遠山從後邊搭住她肩膀,胡茬蹭得她耳尖發癢:"丫頭,李隊說得對。
    上回在邙山,那盜墓賊的槍擦著我耳朵飛過去時,我才知道子彈聲不是"砰",是"嗡"——像蜜蜂紮進腦子。"他掏出自己的軍刀拍在桌上,刀鞘磕出脆響,"你留下守著電話,要是半小時沒消息,咱們帶家夥式兒殺過去。"
    錢一多突然把半盒黑驢蹄子塞進李寶懷裏。
    這向來愛貧嘴的胖子眼睛腫得像兩顆紫葡萄:"拿著,我剛用朱砂泡過,鎮邪。"他吸了吸鼻子,"婉兒最煩我偷吃她做的桂花糕,要是救不回她......"
    "不會的。"李寶打斷他。
    他逐一摸過背包裏的東西:八卦鏡、黑驢蹄子、洛陽鏟,最後攥住那截槍管——這是張遠山托老戰友搞來的仿64,子彈壓了五顆。
    指尖觸到冰涼的金屬,他想起婉兒縮在他懷裏看槍戰片時的抱怨:"寶哥,槍多危險呀,咱們這輩子都別碰。"
    "等我回來,咱們把槍砸了。"他對著空氣說。
    然後突然張開雙臂,把三個擠在床頭的人攏進懷裏。
    施麗婭的眼淚洇濕他衣領,張遠山的軍刀硌著他肋骨,錢一多的呼吸噴在他後頸,帶著股沒散盡的煙味——都是活人該有的溫度,鮮活的,滾燙的。
    "走了。"他退開半步,背包帶勒得肩膀生疼。
    轉身時瞥見床頭櫃上的全家福:他和婉兒站在乾陵石像前,她舉著棉花糖,糖絲黏在他鼻尖上。
    他伸手抹了把臉,摸到的卻是自己的眼淚。
    夜色濃得化不開。
    李寶把越野車停在離別墅半裏的槐樹林裏,車燈熄滅的瞬間,黑暗像塊濕布捂住了眼睛。
    他摸出望遠鏡,鏡頭裏的別墅像頭蹲在陰影裏的怪獸:三層灰磚樓,窗戶全蒙著黑簾,隻有一樓廚房飄出縷白氣——許是管家煮了夜宵?
    他的拇指摩挲著車門把手。
    半小時前在屋裏盤算的計劃突然模糊了:翻牆走後院?
    可王立平在圍牆上裝了電網;正門硬闖?
    三條羅威納能在十秒內撲斷他喉管。
    風卷著槐葉打在車窗上,沙沙響,像有人在敲摩斯密碼。
    褲袋裏的手機震了震。
    他摸出來,是張遠山的短信:"王立平的車剛從別墅開出來,往帝豪酒店去了。"後麵跟著個定位截圖——紅色小點正沿著國道向城區移動。
    李寶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想起張麗麗在婉兒墓前燒假人時說的話:"平子最聽我話,我讓他往東,他絕不敢往西。"原來張麗麗早留了後手?
    怕事情鬧大牽連到幹兒子?
    他推開車門,夜風吹得戰術背心獵獵作響。
    別墅的狗吠不知何時停了,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走到圍牆外時,他摸到鐵絲網上還帶著餘溫——顯然剛斷過電。
    牆角的攝像頭歪向一側,鏡頭對著天,像隻瞎了的眼睛。
    "太順了。"他蹲在灌木叢裏,指甲掐進掌心。
    王立平走得急,連狗都沒牽?
    還是說......他猛地抬頭,看見二樓東窗的黑簾晃了晃,像有人扒著玻璃往裏看。
    李寶的手指扣住背包裏的槍管。
    他數到三,突然發力躍上圍牆——預想中的電流沒竄上來,腳底隻沾了層新刷的綠漆。
    落地時踩碎了片玻璃,月光下泛著幽藍,是碎掉的監控器。
    別墅大門虛掩著。
    門縫裏漏出絲光,不是燈光,是月光穿過二樓窗戶,在地板上投出個模糊的影子——像個人形,蜷在牆角。
    李寶的呼吸突然粗重起來。
    他抽出八卦鏡擋在身前,另一隻手握住槍管,慢慢推開了門。
    門軸發出細不可聞的吱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