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血色沐浴驚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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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立平把額頭抵在淋浴玻璃上,滾燙的水順著後頸往下淌,在肩胛骨處聚成小水窪,又順著脊梁溝砸進腳邊的漩渦。
    他盯著瓷磚縫裏蠕動的水痕,喉結動了動——這水聲多像那天浴缸裏的氣泡,咕嚕嚕往上升,許梅的手就抓著浴缸沿,指甲縫裏全是白瓷屑。
    "啪。"他猛拍了下牆麵,水溫計"哢"地跳到最高檔。
    蒸騰的熱氣模糊了鏡麵,他看見自己的影子在霧裏晃,像團沒捏緊的橡皮泥。"想什麽呢。"他對著鏡子扯出個笑,水珠順著下巴砸在鎖骨上,"警察都結案了,意外,意外......"
    歌聲就是這時候鑽進來的。
    起初像隔了層毛玻璃,嚶嚶嗡嗡的,辨不清詞句。
    王立平擦了把臉上的水,側耳聽——是《茉莉花》?
    許梅那丫頭總愛哼這個,說她媽在老家種茉莉,花開時整個院子都是香的。
    他捏著洗發水的手頓了頓,喉間竟跟著哼出半句:"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
    "嘩啦啦"。
    水溫突然降了十度,冷水兜頭澆下來。
    王立平打了個寒顫,伸手去擰水閥,金屬開關在指尖滑得厲害。"搞什麽?"他踹了腳瓷磚,水珠濺到玻璃上,"物業說這月剛換的熱水器......"
    歌聲卻清晰了。
    這次不是哼,是唱,帶著點跑調的甜。"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芬芳美麗滿枝椏......"王立平的後頸起了層雞皮疙瘩,水珠順著脊背往下爬,涼得他牙齒打顫。
    這聲音太近了,近得像是就站在玻璃房外,發頂的水珠滴在他腳邊,和歌聲的尾音撞在一起。
    "麗麗?"他喊,聲音卡在喉嚨裏,"是你在放歌?"
    沒人應。
    浴室門反鎖著,張麗麗不可能進來。
    王立平盯著玻璃上的水霧,突然想起這棟別墅建在半山腰,最近的鄰居也隔了三公裏。
    他上周剛炒了前保姆,現在家裏隻有他和張麗麗——可張麗麗明明在樓下,剛才還攥著定位儀瞪他。
    "咚。"
    什麽東西砸在地上。
    王立平的膝蓋撞在玻璃上,疼得他倒抽冷氣。
    他看見水霧裏有團影子晃了晃,像是垂下來的長發,發梢滴著水,在地麵洇出深色的痕跡。"誰?"他抓起淋浴頭,塑料柄在掌心沁出冷汗,"說話!"
    歌聲陡然拔高。
    "又香又白人人誇——"
    王立平的手一抖,淋浴頭砸在瓷磚上,"當啷"一聲。
    他認出來了,這是許梅的聲音。
    那天他灌了她半瓶紅酒,她靠在浴缸邊哼的就是這調子,水珠順著她發梢滴在浴袍上,暈開深色的印子。
    後來水漫出來,她的哼聲變成了咳嗽,再後來......
    "許梅?"他的牙齒磕得咯咯響,"你、你別鬧......"
    淋浴頭突然"滋"地噴出水來。
    王立平本能地後退,後背貼上冰涼的玻璃——這次不是熱水,是冷得刺骨的涼水,順著他的胸口往下衝,在腳邊匯集成小水窪。
    他盯著水麵,看見自己的倒影在水裏扭曲,然後,許梅的臉浮了上來。
    是那天的許梅。
    濕噠噠的長發黏在臉上,眼睛腫得像兩顆紫葡萄,嘴唇泛著青,嘴角還掛著白沫。
    她的手從水裏伸出來,指甲縫裏的白瓷屑還在往下掉,指尖戳著王立平的腳踝:"王總,水涼了,再加點熱的好不好?"
    "啊!"王立平踉蹌著撞開淋浴玻璃,碎玻璃紮進後背,他卻感覺不到疼。
    他撲向浴室門,手指摳著鎖孔拚命轉,金屬鎖芯在掌心磨出血。"麗麗!
    開門!
    開門!"他喊,聲音啞得像破風箱,"許梅在這兒!
    她在這兒!"
    門外沒有動靜。
    王立平的額頭抵在門板上,冷汗混著淋浴水往下淌。
    他聽見身後的蓮蓬頭"哢"地響了一聲,接著是水流滾動的輕響——這次不是冷水,是滾水,"嗤"地噴在瓷磚上,騰起大團白霧。
    他不敢回頭,指甲幾乎要摳進門板裏,突然又聽見許梅的聲音,貼著他耳朵:"王總,你猜這次,是冷水燙,還是熱水燙?"
    蓮蓬頭的水流聲變了。
    王立平僵在原地,後背的碎玻璃紮得更深。
    他聽見水裏麵有沙沙的響動,像是什麽東西被衝下來,混著水流砸在地上。
    有一滴濺在他腳腕上,黏糊糊的,不像是水。
    他慢慢低下頭。
    腳邊的水窪裏,漂著幾縷長發。
    蓮蓬頭的金屬管發出令人牙酸的震顫聲。
    王立平後背抵著破碎的淋浴玻璃,指甲在瓷磚縫裏摳出白痕——方才噴冷水時他還能蜷縮著發抖,可當水溫驟升到幾乎能燙熟肉片的滾水時,他脖頸處的皮膚瞬間泛起猩紅的泡,疼得他差點咬碎後槽牙。
    "停!
    停啊!"他嘶聲喊,可蓮蓬頭像被什麽東西攥住了開關,噴口處的水流呈詭異的螺旋狀,先是滾燙的水柱劈頭蓋臉砸下來,燙得他手臂上的汗毛"滋滋"蜷曲,緊接著"哢嗒"一聲,水流突然變稠了。
    王立平的鼻尖先捕捉到鐵鏽味。
    那是血。
    暗紅的液體裹著細碎的組織殘渣從蓮蓬頭裏湧出來,砸在他腳背上時還帶著未褪的溫度。
    他瞪大眼睛看著血水在腳邊積成小潭,很快漫過腳踝、小腿,血腥味越來越濃,濃得他喉間發甜。"不......不......"他踉蹌著去夠浴室門,可血水浸了地滑得厲害,他摔在地上,後腦勺撞在馬桶邊緣,金星在眼前炸開。
    血水漫到腰部了。
    王立平抓著洗手台邊緣往上攀,指縫裏全是黏膩的血,鏡子上的霧氣不知何時散了,他看見自己的倒影在血水裏扭曲——許梅的黑影正從他背後浮起來。
    還是那身濕噠噠的浴袍,長發像無數條黑蛇纏上他的脖子。
    她腫脹的眼皮抬起來,青紫的嘴唇咧開,露出咬得粉碎的後槽牙:"王總,我泡得舒服嗎?"
    "救——"
    尖叫卡在喉嚨裏。
    王立平瘋了似的撞向淋浴玻璃,裂紋從左上角蛛網般蔓延,最後"轟"地一聲碎成渣。
    他摔在浴室地板上,後背被玻璃碴子紮出十幾個血洞,可他顧不上疼,連滾帶爬地往門口挪,血水順著破碎的玻璃縫淌出來,在地板上拖出條暗紅的痕跡。
    "麗麗!
    麗麗!"他拍著門板,指甲蓋全翻了起來,"開門!
    開門啊!"
    門外靜得可怕。
    王立平突然想起張麗麗今天戴了降噪耳機——她總說他洗澡時水聲吵得她頭疼。
    他喘著粗氣扶著牆站起來,這才發現鏡子不知何時擦得鋥亮,自己的臉在鏡中白得像張紙,後背的血正順著脊椎往下滴,在地上洇成朵歪歪扭扭的花。
    然後他看見了許梅的頭。
    就在他右耳後方的鏡中。
    濕發黏成綹貼在頭皮上,左眼腫得隻剩條縫,右眼卻睜得老大,眼白裏爬滿血絲。
    她的嘴一張一合,喉間發出氣泡破裂的聲響:"王總,我幫你梳頭好不好?"
    王立平的手不受控製地抬起來。
    他看著鏡中自己的手揪住頭頂的頭發,指節因為用力泛著青白。"不!"他試圖抽回手,可那股力道大得驚人,頭皮傳來撕裂般的疼,幾縷帶著血痂的頭發被扯下來,掉在他腳邊的血水裏。
    "你看,梳順了多好。"許梅的頭在鏡中歪了歪,嘴角咧到耳根,"那天你也是這麽揪著我頭發,把我按進浴缸裏的......"
    王立平的膝蓋一軟。
    他想起三個月前那個雨夜,許梅舉著體溫計說"王總你發燒了",他卻奪過她手裏的紅酒灌她喉嚨;想起她掙紮時踢翻的香薰燈,茉莉香混著酒氣熏得他頭暈;想起她最後抓住浴缸邊緣的手,指甲縫裏的白瓷屑是他掰斷的......
    "疼嗎?"許梅的聲音突然變輕了,像她生前哼《茉莉花》時的尾調,"我那天比這疼多了。"
    頭皮又傳來一陣劇痛。
    王立平眼前發黑,踉蹌著撞翻了洗手台上的漱口杯。
    瓷杯摔碎的聲響裏,鏡中許梅的頭突然模糊起來,像滴進清水的墨汁,最後隻剩下他自己蒼白的臉,額角的血正滴進眼睛裏,辣得他睜不開眼。
    門外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
    "立平?"張麗麗的聲音隔著門板滲進來,"你怎麽在浴室摔東西?
    我剛取完快遞......"
    王立平扶著牆爬到門口,手指剛碰到門鎖,後頸突然一涼——是一滴血水,從天花板的蓮蓬頭裏落下來,正滴在他新結的傷疤上。
    他猛地抬頭,看見蓮蓬頭的噴口處還掛著半滴暗紅的液體,在燈光下晃啊晃,像隻即將閉合的眼睛。
    "麗麗......"他的聲音啞得像生鏽的齒輪,"幫我拿......拿醫藥箱。"
    鏡子裏,他後背的玻璃碴子還紮在肉裏,血還在流。
    可更讓他發抖的是,他分明看見許梅的一縷濕發,正從蓮蓬頭的噴口裏,緩緩垂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