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設局引徐名達上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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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7章 設局引徐名達上鉤
    李寶的皮鞋尖碾過青石板上的苔痕時,後巷的老槐樹正抖落最後一片金紅色的夕陽。
    他站在井台旁的石墩邊,裝作低頭看表,餘光卻鎖著巷口——徐名達每天五點半挑水,此刻分針剛劃過35,該來了。
    巷口傳來“吱呀”一聲,是木桶磕在磚牆上的動靜。
    李寶抬眼,就見徐名達佝僂著背,竹扁擔壓得肩胛骨凸起老高,兩隻木桶裏的水晃出半寸漣漪,在他褲腳洇出兩片深灰。
    “徐叔!”李寶快走兩步,從帆布包裏摸出瓶礦泉水遞過去,“我是之前在派出所見過的記者小李,您記不記得?”
    徐名達的手在褲腿上蹭了蹭才接,喉結動了動:“記、記得,那天你站玻璃後頭。”他彎腰放桶,扁擔“啪”地砸在地上,濺起的水珠沾濕了李寶的褲腳。
    李寶蹲下身幫他扶桶,指尖觸到桶壁上的青苔:“您這挑水的路可真不好走,後巷磚都鬆了,昨兒我來的時候差點摔一跤。”他故意讓語氣帶點懊惱,“本來想再跟您聊聊張玥那事兒,又怕您嫌煩......”
    徐名達的肩膀明顯鬆了鬆,低頭盯著水桶裏晃蕩的人影:“有啥好聊的?都過去了。”可他的指甲卻掐進了掌心,指節泛白。
    李寶從口袋裏掏出包煙,抽出一根遞過去:“我姑夫也是莊裏的,他說您從前在鎮上當瓦工,手藝好得很。”他刻意把“瓦工”二字說得重些——徐名達在審訊室提過這茬,“就說那涵洞的磚,您當年砌的吧?磚縫齊整得能插刀片。”
    徐名達的瞳孔縮了縮,煙卷在指縫裏抖了抖:“早不做了,前年腰傷......”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背對著李寶弓成蝦米,等直起腰時眼眶都紅了,“對不住,老毛病。”
    李寶心裏一緊——徐名達剛才咳嗽的節奏,和筆記本上記的“路過老槐樹要咳嗽三聲”分毫不差。
    他不動聲色拍了拍對方後背:“要不我陪您走一段?這水看著沉。”
    徐名達沒拒絕。
    兩人一前一後往巷口走,李寶故意把話題往家長裏短引:“您家那兩頭豬養得咋樣了?我表弟也養,說現在豬崽金貴得很。”徐名達的話匣子慢慢開了,從豬食說到村東頭王嬸家的雞,再說到上個月漏雨的土坯房,最後在自家院門口搓著衣角:“記者同誌,你......你明兒還來不?”
    李寶心裏一喜,麵上卻露出為難:“明兒得去縣裏跑新聞,要不後天?我請您去網吧耍會兒?我姑夫說您從前愛打紅警。”
    徐名達的眼睛亮了一瞬,又迅速暗下去:“網吧貴,不去。”
    “我請!”李寶拍著胸脯,“就當交個朋友,成不?”
    徐名達沒說話,低頭摸出鑰匙開門,門軸“吱呀”響的時候,他突然輕聲道:“後日晌午,我在村口老柳樹下等你。”
    第二日清晨,李寶蹲在派出所檔案室裏,把徐名達的審訊錄像看了三遍。
    畫麵裏徐名達說“十二萬是紅衣女人給的”時,喉結滾動了七次——這是典型的說謊特征。
    更關鍵的是,張玥出事那晚的監控顯示,徐名達的摩托車後架上有個鼓囊囊的蛇皮袋,他卻堅稱“隻載了自己”。
    “他在護著誰。”李寶在筆記本上重重畫了個圈,圈裏寫著“磚縫裏的簪子”“銀鐲”“十二萬”。
    窗外飄進一陣牡丹香,他猛地抬頭——這味道和錢一多撿到的青銅片上的紋路一模一樣,難道......
    後日晌午,老柳樹下的陰涼裏,徐名達早到了十分鍾。
    他換了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手裏攥著頂草帽,見李寶過來,慌忙把草帽往身後藏:“我、我就是怕曬。”
    網吧在鎮東頭,兩台老電腦“嗡嗡”響著。
    李寶點了碗泡麵推過去:“先墊墊,咱玩兩局紅警。”徐名達的手指在鍵盤上翻飛,眼神卻總往李寶手機上飄——那手機屏保是張玥的照片,被紅墨水塗剩的眼睛正盯著他。
    “徐叔,您現在咋不找活幹?”李寶裝作隨意問,“我認識個老板,說缺瓦工,日結三百。”
    徐名達的手猛地頓住,泡麵的熱氣熏得他眼眶發紅:“誰要我?出了那檔子事兒,鎮上人見我都繞著走。”他抓起筷子攪麵,麵條被戳得稀爛,“再說......我這把老骨頭,腰一疼就直不起來。”
    李寶看著他泛白的指節,心裏更確定了——徐名達在車禍細節上“滴水不漏”的描述,分明是提前背好的台詞。
    可他圖什麽?
    十二萬夠還賠償款,卻不夠堵一輩子的嘴。
    “徐叔,我有個朋友開建築公司,最近要在咱們這兒搞開發。”李寶故意把“開發”二字說得輕,“他們招後勤,不用體力,您要願意,我幫您遞個簡曆?”
    徐名達的筷子“當”地掉在碗裏,濺起的油星子落在李寶手背上。
    他張了張嘴,又迅速閉上,低頭扒拉麵條的動作快得像在掩飾什麽:“再說吧......再說吧。”
    從網吧出來時,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徐名達摸著兜裏李寶塞的五十塊錢,喉嚨動了動:“小李,你......你真當我是朋友?”
    李寶看著他鬢角的白發,突然想起張勝達夢裏說的“有人給張玥梳頭發”。
    他拍了拍徐名達的肩,語氣誠懇:“當然。朋友就是得互相幫襯,對吧?”
    徐名達沒接話,卻把兜裏的錢攥得更緊了。
    他轉身往莊裏走,影子被夕陽切成一段段,路過老槐樹時,突然咳嗽了三聲——和筆記本上記的分毫不差。
    李寶站在原地,摸出手機給趙婉兒發了條消息:“光明建築的事,按計劃推進。”
    風裏的牡丹香又濃了些,順著衣領往脖子裏鑽。
    他望著徐名達佝僂的背影,突然想起檔案室裏那個刻著牡丹的木盒——盒底有行小字,他昨日才看清:“鳳頭簪,贈名達。”
    徐名達,名達。
    李寶的銀鐲在腕間發燙,像有什麽東西要破殼而出。
    他知道,這張網已經撒開,就等那條藏在泥裏的魚,自己咬鉤。
    李寶的帆布鞋碾過青石板上的水窪時,徐名達正用袖口擦著額角的汗。
    兩人沿著河岸往鎮東頭走,晨霧還沒散透,李寶能聽見徐名達喉結滾動的聲音——從村口老柳樹下碰頭到現在,這是他第七次吞咽口水了。
    “徐叔,光明建築這次要在咱們這兒開發文旅項目,”李寶故意放慢腳步,讓徐名達能跟上他的話頭,“首期得運十車青磚,十車木料,還有砂石水泥。他們找運輸隊,我第一個就想起您。”
    徐名達的扁擔疤在藍布衫下凸成一道硬棱,他猛地拽住李寶的胳膊,指甲幾乎掐進布料裏:“真、真能讓我幹?”晨霧裏他的眼睛亮得嚇人,像被火烤化的玻璃珠子。
    李寶任他攥著,感受那隻手的顫抖:“運輸隊要可靠的人管,您在鎮上住了四十年,哪家貨車司機靠譜,哪家愛耍滑頭,您門兒清不是?”他瞥見徐名達褲袋裏露出半截皺巴巴的煙盒,那是他今早塞的紅塔山,“再說您從前砌涵洞時,不也管過材料進出?”
    徐名達的手突然鬆了。
    他低頭盯著自己沾著泥點的膠鞋,鞋尖在地上劃出個歪扭的圈:“可我沒文化……連合同都不會簽。”聲音突然悶得像塞了團棉花,“再說,我哪有車?人家運輸隊不得要自己的車?”
    李寶摸出手機,屏幕亮起張玥照片的瞬間,他注意到徐名達睫毛猛顫了下。
    “趙總說了,車由公司配,”他滑動屏幕調出光明建築的運輸合同模板,“記賬的話,我讓會計教您用手機軟件,簡單得很。”
    徐名達湊過來,鼻尖幾乎碰到屏幕,指腹無意識蹭著下巴上的胡茬:“真……真能成?”
    “成不成咱去問問趙總?”李寶合上手機,往咖啡館方向抬了抬下巴,“她今兒正好在鎮裏談項目,我約了她喝早茶。”
    徐名達的藍布衫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裏麵洗得發白的秋衣。
    他站在咖啡館玻璃櫥窗前,望著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影子——佝僂的背,沾泥的鞋,突然往後退了半步:“我、我這模樣……”
    “趙總不看衣裳看人心。”李寶推開門,咖啡機的嗡鳴裹著焦香湧出來。
    靠窗卡座裏,趙婉兒正低頭翻文件,珍珠耳墜在晨光裏泛著溫潤的光。
    她抬眼看見李寶,指尖在文件上點了點算作招呼,目光掃過徐名達時,瞳孔極輕地縮了下——李寶知道,那是看見目標的信號。
    “趙總,這是徐叔,鎮裏老住戶,”李寶拉過椅子,示意徐名達坐下,“我跟您說的運輸負責人,就他。”
    徐名達的屁股剛沾到皮椅就彈起來,又慌忙坐下,膝蓋壓得椅麵吱呀響:“趙、趙總好。”他掏煙的手在半空頓住,想起咖啡館禁煙,又局促地搓著褲縫。
    趙婉兒合上文件,手肘支在桌沿,指尖輕輕敲著杯沿:“徐師傅,聽說您在鎮裏住了四十年?”
    “四十二年,”徐名達的腰板挺得筆直,像當年在工地上聽工頭訓話,“打小在村東頭長大,哪家的狗愛咬人,哪條路下雨會積水,我閉著眼都知道。”
    “那正好,”趙婉兒端起咖啡抿了口,“我們需要個熟門熟路的人盯著運輸,防止材料被掉包,或者司機偷懶繞路。”她從包裏抽出份簡易合同推過去,“試用期三個月,月薪四千,車由公司配,油費報銷。”
    徐名達的手指在合同上抖得厲害,指甲蓋泛著青白:“這、這也太……”他猛地抬頭,眼眶紅得像浸了血,“我啥都不會,您咋就信我?”
    “李寶信你,我就信。”趙婉兒瞥了李寶一眼,嘴角勾出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笑,“再說,張玥出事那晚,你冒雨把她送醫院,這事兒鎮裏誰不知道?”
    徐名達的後頸瞬間繃成硬弦。
    他抓起合同的手突然鬆開,合同邊角在桌麵劃出道折痕:“那、那都是應該的……”
    李寶盯著他發抖的手腕——和審訊錄像裏說“十二萬是紅衣女人給的”時,抖得一模一樣。
    他摸出鋼筆遞過去:“徐叔,簽了吧,咱也算給張玥積德。”
    徐名達接過筆,筆尖在“徐名達”三個字上頓了三秒,才緩緩落下。
    墨跡未幹,他突然抬頭:“趙總,要是……要是需要記個賬啥的,我……我能學!”
    趙婉兒把合同收進文件夾,珍珠耳墜輕輕搖晃:“放心,後續會給你配個記賬軟件,手機上點點就行。”她看了眼手表站起身,“明天九點,來鎮西頭倉庫找王經理,他教你認車。”
    徐名達攥著合同站起來,椅子被撞得磕到牆根。
    他望著趙婉兒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門外,突然轉身抓住李寶的胳膊,力氣大得幾乎要掐青:“小李,我……我真能做好?”
    李寶看著他發紅的眼尾,想起檔案室裏那張“鳳頭簪贈名達”的木盒照片。
    他拍了拍徐名達的手背,能感覺到那層老繭下突突的脈搏:“能。您從前砌涵洞時,不也從生手熬成熟手?”
    出咖啡館時,晨霧已經散了。
    徐名達把合同疊成四折,小心塞進貼胸的口袋,走兩步就摸一下,像揣著顆剛出殼的鳥蛋。
    李寶落在後麵兩步,看著他被陽光拉長的影子——那影子的肩膀不再佝僂,倒像扛著根挺直的扁擔。
    風裏又飄來牡丹香,比昨日更濃了些。
    李寶摸著腕上發燙的銀鐲,想起趙婉兒臨走前遞給他的紙條,上麵用紅筆寫著:“徐名達賬戶,上周進賬五萬。”
    徐名達走到巷口突然回頭,陽光照得他眯起眼:“小李,明兒我去買雙新鞋!”他拍了拍胸口的合同,“不能給趙總丟人。”
    李寶笑著點頭,看著他小跑著往家去,藍布衫被風吹得鼓鼓的,像麵漲滿的帆。
    而他自己的手機在褲袋裏震動,是趙婉兒的消息:“倉庫監控已裝,電腦記賬軟件調試完畢。”
    晨光照在銀鐲上,折射出細碎的光。
    李寶望著徐名達消失的方向,突然想起張玥出事前那晚,監控裏那個鼓囊囊的蛇皮袋——或許用不了多久,徐名達就會自己打開那個袋子,把裏麵的秘密,連同他藏了太久的恐懼,一起倒在陽光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