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夜探白虎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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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社的燈泡在頭頂晃著昏黃的光,趙婉兒的指甲幾乎掐進老槐樹的樹皮裏,指節發白得像要滲出血。
    張遠山的桃木劍在桌麵上投下細長的影子,劍身的血漬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劍尖洇,像條活過來的紅蛇。
    "那和尚的眼睛..."施麗婭突然攥緊李寶的袖口,她的掌心沁著冷汗,"灰袈裟,青眼睛,我轉身的時候他還往我這邊挪了兩步。"她喉嚨發緊,聲音像被砂紙磨過,"我當時以為是廟裏光線暗,可現在想起來...他袈裟的領子是濕的,像是浸過水。"
    趙婉兒突然打了個寒顫。
    她原本靠在門框上,這時猛地直起身子,銀鐲在腕間相撞發出脆響:"我在塔頂看到的黑影...是不是也穿灰袈裟?"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它蹲在簷角,我一抬頭它就歪過腦袋,眼睛...眼睛泛著綠。"
    張遠山的拇指重重壓在劍柄的八卦紋上,指節泛白:"四象陣最忌陰物借勢。
    塔簷鎮獸倒刻,是破了鎮壓局;香灰聚中,是有東西搶了香火。"他掃過趙婉兒發青的嘴唇,"處子身本就招陰,那塔又專克活人氣——婉兒現在體內的氣脈怕是亂了。"
    李寶的玉墜在胸口燙得厲害。
    他摸出墜子,月光透過窗戶在玉麵投下斑駁樹影,原本溫潤的玉色裏竟浮起幾縷血絲。
    他想起方才下塔時,台階縫隙裏飄出的那股腐葉味——不是普通的潮濕,是混著鐵鏽和香火灰的腥氣。"要查清楚,得離那東西更近。"他突然開口,聲音壓得很低,"今晚我們回廟借宿。"
    "借宿?"施麗婭的瞳孔縮了縮,"金伯苗下午還說廟不對外留宿,現在去他能應?"
    "就說我們是誠心禮佛的香客。"李寶指腹蹭過玉墜,"我有居士證,再捐筆香火錢。"他看向趙婉兒,她的睫毛還在發抖,"廟裏晚上沒人,那些東西才會露頭。"
    張遠山的桃木劍突然發出輕鳴。
    他把劍收入布套,動作比平時重了幾分:"我車裏有朱砂和糯米。"這是同意的意思。
    施麗婭咬了咬嘴唇,從背包裏摸出防狼噴霧塞進袖口:"我手機開著錄像。"她看向趙婉兒,"你要是覺得不對勁,掐我胳膊。"
    趙婉兒攥緊她的手,指甲陷進施麗婭掌心:"我聽你們的。"
    下山的路比白天更陡。
    李寶開著車,車燈劃破夜色,照見道旁的柏樹像兩排黑影。
    施麗婭突然拍了拍前座:"停!"
    車燈照亮一塊路牌,紅漆褪得斑駁,隱約能看出"白虎寺後林 禁入"幾個字。
    路牌下的野草被踩得東倒西歪,像是有人剛從這裏鑽過。"下午來的時候還沒這痕跡。"施麗婭眯起眼,"金伯苗說廟後是荒林,沒人去..."
    "先去廟裏。"李寶踩下油門,玉墜在胸口跳得更急,"不管誰在林子裏,等我們摸清廟再說。"
    白虎寺的山門在夜色裏像張黑洞洞的嘴。
    金伯苗聽見車聲迎出來,手裏提著盞白瓷燈籠,暖黃的光映得他臉上的皺紋都軟了:"幾位這是...又回來啦?"
    "我們商量著,既然到了寶山,總得誠心住一夜。"李寶取出居士證,"我是大慈寺的俗家弟子,想著能給廟裏添點香火。"他從口袋裏摸出個信封,"這是五百塊香火錢,不成敬意。"
    金伯苗的眼睛亮了。
    他雙手接過信封,笑得眼角堆起褶子:"哎哎,這可使不得——廟雖小,也是佛門淨地,哪能收香客的錢?"嘴上這麽說,手卻把信封往懷裏攏了攏,"不過既然是大慈寺的居士,那必然是有佛緣的。
    我這就去收拾東廂房,被褥都是新曬的,還帶著鬆木香呢。"
    東廂房在偏院,離塔有段距離。
    金伯苗提著燈籠在前引路,鞋底蹭過青石板的聲音格外響。
    施麗婭悄悄拽了拽李寶的衣角,她的呼吸噴在他耳側:"他剛才笑的時候,右邊眉毛是不是跳了?"
    李寶沒答話。
    他盯著金伯苗的後頸——那裏有塊暗紅的胎記,形狀像朵半開的牡丹。
    "到了。"金伯苗推開廂房的門,黴味混著鬆香味湧出來。
    他點亮桌上的油燈,火苗晃了晃,映出牆上褪色的《達摩麵壁圖》,"幾位將就一晚,有什麽需要盡管叫我。"他轉身要走,又回頭補了句,"夜裏別往塔那邊去啊,前兒有香客說聽見塔上有鈴鐺響,我估摸著是山風..."
    門"吱呀"一聲關上了。
    張遠山立刻蹲下來檢查窗欞,施麗婭反鎖上門,趙婉兒坐在床沿,手指絞著被單。
    李寶摸出玉墜,在油燈下照——那些血絲更濃了,像要從玉裏滲出來。
    "他剛才說"估摸著是山風"。"施麗婭突然開口,聲音像根繃緊的弦,"可我們下午在塔下時,根本沒風。"
    窗外傳來腳步聲。
    很慢,很輕,像是有人穿著布鞋,沿著牆根慢慢走。
    李寶的玉墜燙得幾乎要灼傷皮膚。
    他走到窗前,透過糊著舊紙的窗縫往外看——月光下,一道灰影正貼著東廂房的牆根移動。
    灰袈裟的後擺掃過青石板,在地上拖出一道水痕。
    "施姐。"趙婉兒突然輕聲說。
    她的銀鐲在油燈下泛著冷光,"你手機錄像開著嗎?"
    施麗婭摸出手機,屏幕的藍光映得她臉色發青:"開著呢。"
    腳步聲停在窗下。
    有什麽東西,輕輕碰了碰窗紙。
    金伯苗的聲音突然從院外傳來:"幾位睡下了?我給送壺熱水——"
    灰影"刷"地消失了。
    李寶轉身時,看見張遠山正把朱砂粉撒在門檻上。
    老人的手穩得反常,每一粒朱砂都落在八卦紋的位置:"今夜子時,我守前半夜。"他看向李寶,"你那玉墜...怕是要派上用場了。"
    趙婉兒突然打了個噴嚏。
    她揉著鼻子,從枕頭下摸出個紅布包:"我媽讓我帶著的,說是能辟邪。"她打開布包,裏麵是枚生鏽的銅錢,"剛才在塔頂...它燙得我手疼。"
    施麗婭的手機突然震動。
    她低頭一看,是剛錄的視頻——畫麵裏,東廂房的門後,有團黑影正貼著門板慢慢往上爬。
    "哢嗒"一聲。
    油燈滅了。
    黑暗裏,李寶摸到玉墜的溫度已經燙得驚人。
    他聽見趙婉兒急促的呼吸,施麗婭手機屏幕的藍光在牆上投出晃動的影子,還有張遠山撥動桃木劍的輕響。
    院外傳來金伯苗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各位要是累了,我明早再給講寺裏的典故。"他的聲音隔著門傳來,帶著點討好的笑,"我們這廟啊,可是袁天罡當年親自看過風水的..."
    李寶摸出打火機,"啪"地打著。
    火苗竄起的瞬間,他看見趙婉兒腕間的銀鐲正泛著幽藍的光——像極了施麗婭說的,那個灰袈裟和尚的眼睛。
    打火機的火苗在李寶指尖搖晃,將金伯苗的臉照出明暗兩半。
    老人端著藍邊瓷壺的手頓在門框上,壺嘴冒出的熱氣裹著茉莉香,衝淡了屋裏的黴味:"哎喲,燈滅了也不喊我,我這就去換盞新的。"他跨進門檻時,後頸那朵牡丹胎記擦過門框,暗紅的印記在木紋裏壓出個模糊的影子。
    李寶鬆開攥著玉墜的手,掌心已沁出薄汗。
    他將打火機湊向油燈芯,火星劈啪炸開的瞬間,故意把居士證往桌上一推:"金伯別忙,我剛才正想跟您討教。
    大慈寺的了塵師父常說,能守著袁天罡看風水的古寺,當家人必定是有慧根的。"
    金伯苗的喉頭動了動。
    他放下茶壺時,瓷底與木桌碰出清脆的響,目光卻黏在居士證上——燙金的"大慈寺"三個字在燈影裏泛著暖光。"居士說笑了。"他搓了搓掌心,後頸的胎記隨著動作起伏,"這廟從前是有幾位師父,可十年前那場山火......"他突然住了嘴,從懷裏摸出塊藍布擦壺嘴,"現在就剩我這個老雜役守著,哪敢說慧根?
    倒是您,大慈寺出來的,這玉墜看著就有佛氣。"他伸手要碰李寶胸口的玉,又在半空中縮了回去,指甲縫裏還沾著香灰。
    施麗婭悄悄扯了扯趙婉兒的衣角。
    趙婉兒正盯著金伯苗擦壺的手——那雙手背有幾道舊疤,像被什麽尖利物劃的,和他剛才說的"雜役"不大對得上。
    "金伯過譽了。"李寶把玉墜塞進衣領,指尖在桌下輕輕敲了敲——這是和張遠山約好的"注意"暗號。
    張遠山正蹲在窗邊,用桃木劍挑開糊窗紙的一角,聽見響動,劍柄上的八卦紋在掌心硌出紅印。"我們就是幾個普通香客,就想在廟裏靜一晚。"他從口袋裏又摸出個信封,比之前更厚些,"您要是不嫌棄,再添點香油錢,也算我們對袁先生的敬意。"
    金伯苗的喉結猛地滾動兩下。
    他接過信封時,指節微微發顫,剛才還掛在臉上的謙卑笑意突然變得有些僵硬:"使不得使不得......"話音未落,手已經把信封塞進褲兜最深處。
    他彎腰擺正桌上的茶碗,聲音突然輕快起來:"西廂房角有口老井,燒熱水都用那水,清甜著呢。
    夜裏要是想添水,順著廊子走到頭,看見青瓦頂的小廚房就是。"他直起腰,目光掃過施麗婭攥在手裏的手機,"不過寺裏規矩嚴,佛堂和塔院夜裏不許進,各位可記好了?"
    "記下了。"李寶點頭,眼角餘光瞥見張遠山衝他微微搖頭——窗下的青石板上,那道水痕還沒幹,正順著磚縫往門檻方向滲。
    金伯苗又絮叨了幾句"早睡早起"的話,才提著空壺退出去。
    門"吱呀"一聲合上的刹那,施麗婭立刻把手機舉到三人麵前:"剛才錄像沒關。"屏幕裏,金伯苗轉身時,後頸的胎記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紫——哪裏是牡丹,分明是朵半開的曼陀羅,花瓣邊緣還凝著暗褐色的斑點。
    趙婉兒的銀鐲突然發出細碎的輕響。
    她低頭一看,鐲子不知何時滑到了手腕內側,原本刻著的"平安"二字竟有些模糊,像被什麽東西磨過。"他說十年前山火......"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可我下午在偏殿看見功德碑,最後一個和尚圓寂是在三年前。"
    施麗婭的指甲掐進手機殼的紋路裏:"還有他擦壺的手。"她點開相冊,翻出下午拍的照片——金伯苗在山門前掃地時,手背光潔無疤。"剛才那幾道疤,像是新傷。"她抬頭看向李寶,"你說他是不是在躲什麽?"
    李寶沒答話。
    他走到門邊,指尖輕輕劃過門框上那道壓著胎記的痕跡——木頭裏嵌著些暗紅碎屑,湊近些聞,有股淡淡的鐵鏽味,像血幹了的味道。
    張遠山突然從窗邊直起身子,桃木劍"當啷"撞在窗框上:"看西邊。"
    眾人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透過糊著舊紙的窗,能看見塔院方向的天空正泛著青灰色——不是夜幕降臨的自然暗,倒像有團黑霧正從塔尖往下湧,把月光都染得發烏。
    趙婉兒打了個寒顫,銀鐲"哢"地滑回腕間,幽藍的光比剛才更亮了些。
    "今晚不管發生什麽,都別離開這間屋。"李寶摸出玉墜,血絲已經爬滿整個玉麵,"施姐盯著手機錄像,婉兒要是覺得不對,立刻捏響床頭的銅鈴——我下午看見那鈴是黃銅鑄的,能震散陰邪。"
    施麗婭把防狼噴霧塞進枕頭下,另一隻手攥緊手機:"我們知道。"她看向趙婉兒,後者正把紅布包的銅錢按在胸口,鏽跡在她掌心蹭出個紅印。"你說金伯苗收留的那些和尚......"她突然頓住,窗外傳來烏鴉的叫聲,"是不是根本不是和尚?"
    趙婉兒的睫毛劇烈顫動兩下。
    她想起下午在塔頂看到的黑影——灰袈裟下,露出的腳踝是青灰色的,像泡在水裏太久的屍體。"如果是......"她的聲音發顫,"他們為什麽要留在廟裏?"
    李寶的玉墜突然燙得灼手。
    他望著塔院方向的黑霧,想起袁天罡的《推背圖》殘卷裏寫過:"白虎銜月,陰煞聚頂,非佛非鬼,食香為生。"夜風卷著鬆濤聲灌進窗縫,他聽見張遠山在身後低聲念咒,朱砂粉在門檻上泛著妖異的紅。
    "不管他們是什麽。"李寶轉身時,目光掃過三個同伴發白的臉,"今晚我們就守在這裏。"他指了指張遠山腳邊的朱砂陣,"老張布了鎮陰局,我的玉能引佛氣,足夠護著你們。"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
    施麗婭摸黑拉上窗簾,布料摩擦的聲響裏,混著遠處塔鈴的輕響——不是山風,是有什麽東西正順著塔簷往下爬,每動一下,鈴鐺就發出一聲清響。
    趙婉兒的銅鈴突然在床頭震了震,像是被誰輕輕碰了一下。
    張遠山從背包裏取出個蒲團,放在牆角:"我打坐守前半夜。"他看向李寶,"你坐禪,玉墜鎮在中間。"李寶點頭,解下腰間的佛珠串在手腕上。
    月光透過窗簾縫隙漏進來,照見門檻外的水痕還在延伸,離朱砂陣隻剩三寸距離。
    趙婉兒突然抓住施麗婭的手。
    她的掌心全是冷汗,卻指著床頭的銅鈴——剛才還安靜的鈴鐺,此刻正微微晃動,像是有隻無形的手,正順著繩子往下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