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醫院停屍間的恐怖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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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寶攥著菩提子的手微微發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莫小蘭的鬼氣完全沒入菩提子的刹那,他後頸的汗毛突然豎了起來——王曉軍,這個名字像根細針紮進記憶。
    他想起昨夜翻查的袁天罡殘卷,那泛黃的紙頁間確實夾著張褪色的名錄,末行用朱砂點著"王"姓,可具體名字被蟲蛀了個洞。
    是巧合?
    還是這名字本就該出現在某個因果鏈裏?
    "李寶哥哥。"
    菩提子突然在掌心震動,莫小蘭的聲音像浸了水的棉絮,帶著股怯生生的甜。
    李寶這才驚覺自己方才走神了,低頭時見菩提子表麵浮起淡淡霧氣,像有人隔著毛玻璃輕叩。
    他放軟手指,溫聲問:"要開始說了?"
    霧氣突然凝成人形。
    莫小蘭站在他跟前,發梢還沾著往生時的藥味,可眼底的陰翳散了些,倒像回到了二十歲剛畢業的模樣。
    她絞著衣角——那是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左胸繡著朵半開的蓮——輕聲道:"三年前七月廿三,我在縣醫院輸液。"
    消毒水的氣味突然漫進李寶鼻腔。
    他眨眨眼,發現自己的意識被拽進了莫小蘭的記憶裏。
    七月的日頭毒得能曬化柏油路。
    縣醫院輸液室的吊扇轉得吱呀響,莫小蘭蜷在塑料椅上,左手背紮著針管,右手攥著半瓶溫吞吞的礦泉水。
    她額角沁著汗,後頸的頭發黏成縷,連輸液管裏的藥水都被曬得溫熱。
    "小蘭!"
    門簾被掀開的瞬間,穿白背心的青年擠了進來。
    他手裏舉著兩根冒冷氣的冰棒,額角掛著汗珠,褲腳沾著泥點——是王曉軍。
    他喘得像剛跑完十裏地,把冰棒往莫小蘭手裏一塞,自己掏了張皺巴巴的衛生紙,踮腳去擦她額角的汗:"大夫說你中暑了?
    我在工地搬磚呢,聽說你暈倒,扔下推車就跑來了。"
    冰棒的涼意透過包裝紙滲進莫小蘭掌心。
    她望著王曉軍曬得發紅的脖頸,突然笑出了聲:"你這汗都滴我手背上了,比藥水還燙。"
    輸液室裏此起彼伏的咳嗽聲突然靜了半拍。
    隔壁床的老太太扶著老花鏡打量他們,陪床的小媳婦捂著嘴笑。
    王曉軍耳尖騰地紅了,手忙腳亂收回衛生紙,蹲在莫小蘭腳邊研究輸液管:"那...那我給你扇風。"他扯著背心下擺當扇子,帶起的風裏混著工地的塵土味,倒比吊扇的風更讓莫小蘭安心。
    "冰棒要化了。"莫小蘭把其中一根塞進他手裏。
    王曉軍咬了口,涼得直咧嘴:"甜不甜?
    我買的橘子味,你最愛吃的。"
    "甜。"莫小蘭含著冰棒,看他喉結隨著咀嚼上下動,突然想起今早他騎破自行車送她上班時說的話——"等攢夠錢,我就去買輛新摩托,帶咱倆去看黃河。"那時朝陽剛爬上樓頂,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像根紮進土裏的樹樁。
    吊扇的噪音裏,莫小蘭的針管終於空了。
    護士來拔針時,王曉軍比她還緊張,攥著棉簽的手直抖,按得她手背生疼:"疼不疼?
    我輕點..."
    "不疼。"莫小蘭抽回手,看他鼻尖還沾著沒擦淨的汗,突然伸手替他抹了把。
    這回連護士都笑出了聲,王曉軍耳朵紅得能滴血,拽著她往門外跑:"走,去後樹蔭涼會兒,那地兒沒這麽多人。"
    七月的風裹著暑氣撲在臉上。
    兩人繞過住院部,穿過種著梧桐樹的小路。
    樹影斑駁落在莫小蘭藍布衫上,把那朵蓮分成了明暗兩半。
    王曉軍突然放慢腳步,從褲兜摸出個東西:"今早路過舊市場,見著個賣老物件的。"他攤開手,掌心裏躺著枚褪色的長命鎖,銅鏽裏隱約能看見"平安"二字,"我問老板,說這是民國時的,戴著能保人...保人..."他耳尖又紅了,"保人順順當當。"
    莫小蘭指尖剛碰著長命鎖,頭頂突然傳來悶雷。
    她抬頭,方才還晴得發白的天,不知何時堆起了鉛灰色的雲。
    風陡然變涼,卷著梧桐葉劈裏啪啦砸下來。
    王曉軍攥住她手腕:"要下暴雨了,往哪躲?"
    兩人順著小路跑起來。
    莫小蘭的藍布衫被風吹得鼓成帆,長命鎖在掌心裏硌出紅印。
    雷聲越來越密,像有人在雲裏敲銅鑼。
    跑過最後一排病房時,王曉軍突然拽她停住——前麵是片楊樹林,林子裏隱約有間灰撲撲的平房,門半掩著,門楣上的紅漆牌子被雨淋得斑駁,隻能勉強認出"停"字。
    "進去躲會兒?"王曉軍抹了把臉上的風,"門沒鎖。"
    莫小蘭望著那扇虛掩的門,突然想起今早路過醫院公告欄時,看見的通知——"因電路檢修,停屍間今日暫不對外開放"。
    雷聲炸響的刹那,豆大的雨點砸了下來。
    雨簾裏那扇半掩的門像張咧開的嘴。
    莫小蘭盯著門楣上斑駁的"停"字,後槽牙咬得發酸——今早公告欄上的字還在眼前晃,"停屍間電路檢修"六個黑體字比護士站的紅燈還刺眼。
    她攥著王曉軍的手腕往回拽:"軍子,咱去門診樓吧,這屋...這屋不對。"
    王曉軍的白背心早被雨水浸透,貼在後背上像塊發涼的膏藥。
    他抹了把臉上的雨珠,望著斜砸下來的雨點越密越急,褲腳已經濕到膝蓋:"門診樓離這兒得跑五分鍾,你剛輸完液,淋感冒了咋辦?"他反手握住莫小蘭的手,掌心還帶著冰棒化掉的涼意,"就躲會兒,等雨小了咱就走。
    我先進去看看,要是有啥...有啥不對勁兒,咱立馬撤。"
    莫小蘭的指甲掐進掌心。
    她望著王曉軍往門裏探的身影,喉結動了動——三年前的自己該是信他的吧?
    信這個會在工地搬磚時偷跑來看她、會買橘子味冰棒哄她開心的男人,信他說"有我在"時眼裏的光。
    可此刻作為鬼魂回溯記憶,她忽然看清他當時繃緊的下頜線——那不是勇敢,是強撐。
    門軸發出鏽蝕的**。
    王曉軍貓腰鑽進去的瞬間,莫小蘭打了個寒顫。
    停屍間的涼氣裹著股陳腐的消毒水味撲出來,混著點說不上來的腥甜,像壞了的黃桃罐頭。
    她扒著門框往裏望,隻見水泥地麵積著薄水,牆皮剝落處露出暗紅的磚,天花板懸著盞老式白熾燈,燈絲在雨幕裏忽明忽暗。
    "沒啥嚇人的。"王曉軍的聲音比平時高了兩度,他踹開腳邊半塊碎磚,"就幾張鐵床,牆上還貼著...貼著值班表呢。"他伸手去夠牆上的紙,指尖快碰到時又縮回來,搓了搓褲縫,"你進來,門口風大。"
    莫小蘭的藍布衫下擺滴著水,滴在地上發出"啪嗒"的脆響。
    她挪著腳跨進門,鞋底在濕滑的地麵打滑,下意識抓住最近的停屍床欄杆——金屬涼意順著指尖竄進骨頭,她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手,這才發現鐵床床沿結著層暗褐色的斑,湊近了聞有股鐵鏽混著血的腥氣。
    "軍子..."她聲音發顫,"咱走吧,雨好像小了。"
    王曉軍正背對著她踢第二張停屍床的輪子。
    鐵床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驚得莫小蘭肩膀一縮。
    他回頭時笑得太用力,嘴角扯得老開:"這破床輪子鏽了,我幫著修修——萬一護士來推屍體,卡這兒多耽誤事。"他蹲下身,從褲兜摸出剛才買長命鎖時順的小改錐,"你幫我看著點門,別讓雨飄進來。"
    莫小蘭退到門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望著王曉軍的背影,他的白背心被冷氣浸得更透,脊梁骨的形狀在布料下若隱若現。
    停屍間的白熾燈突然閃了閃,投在牆上的影子晃成一片,像有無數隻手在抓撓。
    她聽見滴水聲——不是外麵的雨,是頭頂的水管在漏,"滴答、滴答",落在第三張停屍床的不鏽鋼托盤裏。
    "這兒有個蓋屍布。"王曉軍的聲音突然悶了。
    他正站在最裏麵的停屍床前,改錐掉在地上,發出"當啷"一聲。
    莫小蘭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那床的金屬架上搭著塊灰撲撲的布,邊角垂在地上,沾著暗褐色的汙漬,"護士沒收拾幹淨?"他伸手去揪布角,指尖剛碰到布料就觸電似的縮回,"那啥...我就是看看是不是新換的。"
    莫小蘭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
    她想起上個月隔壁村王嬸的閨女難產,屍體在這停了三天,家屬來領時哭暈在門口;想起食堂張阿姨說半夜聽見停屍間有敲床板的動靜,說那是沒合上眼的屍體在喊冤。
    她望著王曉軍發抖的後頸,突然衝他喊:"軍子!
    雨真小了,咱..."
    話沒說完,白熾燈"滋啦"一聲滅了。
    黑暗像塊濕毛巾捂住兩人的眼睛。
    莫小蘭本能地往門口跑,卻被停屍床的輪子絆了個踉蹌,額頭磕在鐵架上,疼得眼淚直湧。
    她聽見王曉軍粗重的喘息聲就在咫尺,接著是打火機"哢嗒"的輕響——微弱的火光裏,他的臉白得像張紙,打火機的光在他瞳孔裏晃成碎星。
    "我去把燈修好。"他的聲音在發抖,卻故意拖長了尾音,"你...你別亂跑。"
    莫小蘭想抓住他的衣角,手剛伸出去,就被他躲開了。
    火光搖晃著往牆角移,照出牆上掛著的電箱,鐵皮門半開著,裏麵的電線像團亂麻。
    王曉軍踮腳去夠電閘,打火機的光掠過最裏麵那張停屍床——蓋屍布在無風自動,邊角掀起的瞬間,露出一截青灰色的手腕,指甲蓋泛著紫。
    "軍子!"莫小蘭尖叫。
    打火機"啪"地掉在地上,火光熄滅。
    黑暗裏傳來王曉軍踉蹌的腳步聲,接著是鐵床被撞翻的巨響。
    莫小蘭摸著牆往門口爬,指尖碰到黏糊糊的東西——是剛才那截手腕,皮膚冷得像塊冰,還帶著股腐爛的甜腥。
    "走!
    快走!"王曉軍拽起她的胳膊往門外衝。
    雨不知何時停了,梧桐葉上的水珠砸在兩人頭頂,混著莫小蘭臉上的淚。
    她回頭望了眼停屍間的門,看見蓋屍布下的影子動了動,像有人在裏麵翻身。
    王曉軍的手心裏全是汗。
    他拽著莫小蘭跑過楊樹林時,褲兜裏的長命鎖硌得大腿生疼。
    莫小蘭的藍布衫被樹枝刮破了,那朵繡蓮的線頭掛在枝椏上,隨著風輕輕搖晃。
    "剛才...剛才是我看錯了。"王曉軍喘著粗氣,可聲音比哭還難聽,"那布...那布是被風掀的。"
    莫小蘭沒說話。
    她望著他發白的嘴唇,突然想起今早他說的"新摩托",想起冰棒化在掌心裏的甜。
    可此刻他後頸的汗是冷的,手指還在抖,像被抽走了所有的熱乎氣。
    楊樹林外的陽光亮得刺眼。
    兩人站在門診樓前的台階上,望著對方濕透的衣褲,都笑出了聲——可那笑比哭還澀。
    王曉軍摸出長命鎖要給她戴上,莫小蘭卻別過臉:"我...我今天不太舒服,回家歇著吧。"
    王曉軍的手懸在半空,長命鎖在陽光下泛著暗黃的光。
    他張了張嘴,終究沒說什麽,隻把鎖塞進她手裏:"戴著...戴著安心。"
    莫小蘭攥著長命鎖往家走。
    路過公告欄時,她鬼使神差地停住腳步——"停屍間電路檢修"的通知還在,下麵多了行小字:"今日接收無名女屍一具,麵部損毀,暫存第三床。"
    她的指尖突然刺痛。
    長命鎖的"安"字硌破了她的掌心,血珠滲出來,滴在"第三床"三個字上,像朵開敗的蓮。
    李寶的意識被猛地拽回現實。
    菩提子在他掌心燙得驚人,莫小蘭的鬼魂縮成團,發梢還沾著記憶裏的雨珠。
    他望著她發抖的指尖,突然想起袁天罡殘卷裏那句被蟲蛀的話——"七月廿三,停屍逢煞,血蓮現,因果結"。
    走廊裏傳來護士推車的聲響。
    李寶攥緊菩提子,聽見莫小蘭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那天晚上...王曉軍又去了停屍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