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流沙古墓驚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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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輪車碾過最後一截碎石路時,排氣管發出一聲悶響,像老黃牛打了個飽嗝。
    李寶伸手按住顛簸的膝蓋,透過蒙塵的擋風玻璃,青灰色的大方台山壁正從晨霧裏緩緩顯形,石縫中擠出來的野藤纏成亂麻,在山風裏簌簌抖動。
    "就這兒。"他拍了拍駕駛座擋板,老支書的三輪立刻歪歪扭扭刹在山壁下。
    施麗婭先跳下車,背包帶勒得肩膀生疼——從向陽村到這兒不過二十裏山路,可後鬥裏堆著的雞蛋山貨早顛得東倒西歪,有個蛋殼裂了道縫,蛋清混著晨露在她鞋邊洇開,黏糊糊的。
    張遠山從懷裏摸出羅盤的動作很慢,指節因為常年握桃木劍而泛著青白。
    他單膝點地,將羅盤平舉到齊眉高度時,李寶看見他腕間的朱砂串子在抖。"怪事。"道士的聲音突然發緊,"指針轉得有章法。"
    錢一多立刻貓著腰湊過去。
    四人的影子疊在羅盤上,青銅指針正以極緩的速度畫著圈,每轉完一周,針尖就會重重磕在"艮"位,發出細微的"哢嗒"聲。
    李寶蹲下來,喉結動了動——他想起二十年前在陝西考古所見過的西周青銅日晷,那上麵的刻度也是這樣,每圈精準得像是被人拿尺子量過。
    "莫不是地脈亂了?"錢一多伸手要碰羅盤,被張遠山啪地打開。
    道士額角沁出細汗:"地脈亂是亂轉,這是...這是有人在底下撥弄。"他抬頭看向山壁,褶皺的眼皮跳了兩跳,"袁天罡那老東西,局設得深啊。"
    施麗婭突然蹲下來,指尖輕輕碰了碰李寶的手背。
    她的手涼得像塊玉,說話時嗬出的白霧裹著鬆木香:"我阿爺說過,唐代風水師喜歡在關鍵處設"應心局"。"她指了指羅盤,"指針每圈磕在艮位,艮為山,山為門——說不定是在指這兒。"
    張遠山的瞳孔猛地縮成針尖。
    他猛地站起來,道袍下擺掃得碎石嘩啦響:"應心局!
    對,應心局!
    當年袁天罡給長孫皇後看陰宅,就是用羅盤應心引門..."話音未落,天色突然暗了下來。
    李寶抬頭,原本清亮的晨空不知何時聚起鉛灰色雲團,像有人拿墨汁在天上抹了把。
    "虎符。"施麗婭的聲音發顫。
    她從背包裏摸出魚形虎符的動作帶著股狠勁,青銅表麵本還留著體溫,此刻卻燙得她指尖發紅。
    李寶剛要接,虎符突然"嗡"地一聲,表麵的雲雷紋竟泛起幽藍的光,那些原本斑駁的銅綠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露出底下刻著的八個小字——"七煞歸位,乾陵門開"。
    錢一多倒退兩步,後背撞在山壁上:"他奶奶的...這玩意兒成精了?"張遠山已經摸出了桃木劍,劍尖卻在發抖,不是害怕,是興奮:"是氣機感應!
    玉璜鎮煞,虎符引門,袁天罡把鑰匙藏在煞裏了!"
    虎符的光越來越亮,亮得四人不得不眯起眼。
    李寶感覺掌心發燙,像是握著塊燒紅的炭,可他不敢鬆手——這虎符是三天前在乾陵遺址的夯土裏挖出來的,當時考古隊的洛陽鏟剛觸到底層夯土,虎符就"噌"地蹦出來,撞在他額頭上,撞出個青包。
    此刻那青包又開始疼,一跳一跳的,像有人拿針在紮。
    "要碎了!"施麗婭突然喊。
    虎符表麵裂開蛛網狀細紋,藍光從裂縫裏湧出來,在半空凝成個旋轉的白點。
    李寶下意識鬆手,虎符"當啷"掉在地上,白點卻越轉越快,越轉越大,最後"轟"地炸成一團白霧。
    白霧裏傳來風箱般的喘息聲,等霧氣散盡,眾人倒抽一口冷氣——
    吊睛白額的大虎正蹲在五米外的高台上。
    它的皮毛白得刺眼,眼尾卻沾著暗紅,像是血漬。
    李寶數過,乾陵神道上的石獅子有二十八顆牙齒,這老虎的牙卻數不清,每顆都尖得能紮進骨頭裏。
    "這是...白虎煞?"錢一多的聲音帶著哭腔。
    張遠山卻收了桃木劍,雙手合什:"煞哪有這股子正氣?
    袁天罡的四象局,白虎主煞也主護。"他指了指老虎,"看它爪子——搭在台沿上,是引我們上去。"
    李寶盯著老虎。
    它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和曲麗麗日記本裏那張老照片上的貓眼石墜子一個顏色。
    三天前在陽村老槐林,他就是摸著那塊刻著"乾陵門"的玉璜,突然聽見山風裏有虎嘯。
    此刻老虎衝他歪了歪頭,前爪在台沿拍出個淺坑,碎石撲簌簌往下掉。
    "上。"李寶彎腰撿起虎符碎片,青銅邊緣割得掌心滲血,"袁天罡設局千年,等的就是今天。"
    施麗婭已經在解背包,摸出頭燈扣在額頭上:"我包裏有登山繩。"錢一多搓了搓手,指節掰得哢哢響:"我先上?
    我爬樹利索。"張遠山卻攔住他,從道袍裏摸出三張黃符:"先鎮鎮氣。"他撚訣朝高台方向一揮,黃符"呼"地燒起來,火星子被山風卷著,直往台頂飄去。
    老虎突然站了起來。
    它抖了抖皮毛,白得發亮的尾巴掃過台沿的野藤,那些蔫巴巴的藤蔓竟瞬間抽出新芽,綠得紮眼。
    李寶望著它的背影——虎背微弓,像是隨時要躍下,可等眾人抬頭再看時,高台上隻剩一片空蕩,連爪印都沒留下。
    "天意。"張遠山用劍尖挑起一縷虎毛——不知何時飄落在他道袍上的,雪白雪白,比狐狸毛還軟。
    錢一多已經開始脫外套:"還等啥?
    我先探探路。"他踩住山壁凸起的石塊,往上爬了兩步,突然停住,回頭衝李寶喊:"哎!
    你們看這高台頂上——"他的聲音被山風撕成兩半,"有道小山溝!"
    李寶抬頭。
    暮色裏的高台像塊被啃過的饃,頂部果然有道黑黢黢的裂縫,像誰拿刀子剜出來的。
    錢一多的身影已經爬得更高,頭燈的光在裂縫裏晃,照出些亮晶晶的東西,像是...玉?
    山風突然大了。
    施麗婭裹緊外套,感覺懷裏的虎符碎片還在發燙,燙得心口發慌。
    張遠山的黃符灰飄到她腳邊,被風一卷,打著旋兒往高台上飛。
    李寶攥緊登山繩,望著錢一多越來越小的背影,突然想起曲麗麗日記本最後一頁的話——"他們說乾陵底下埋著活的,會吃人的活物。"
    他摸了摸口袋裏的玉璜殘片,"乾陵門"三個字硌著掌心。
    山風卷著不知哪裏來的沙粒,打在臉上生疼。
    錢一多的頭燈突然晃了晃,傳來模糊的喊:"老李!
    這溝裏有...有東西!"
    李寶深吸一口氣,把登山繩甩向高台。
    繩子劃破暮色,發出尖銳的哨音。
    錢一多的頭燈在裂縫裏晃動,聲音被山風扯得支離破碎:“老李!這溝裏有...有東西!”李寶甩出去的登山繩精準纏上高台凸起的岩角,錢一多撲過去抓住,指節發白地往回拽。
    “抓緊了!”他的喊聲響得震耳,山壁回音撞得人耳膜發疼。
    李寶踩住山壁凹處借力,手臂肌肉繃成鐵索。
    繩子磨得掌心火辣辣地疼,可他不敢鬆勁——曲麗麗日記本裏“會吃人的活物”還在腦子裏晃,而高台上錢一多晃動的頭燈,像極了黑暗裏一隻發紅的眼睛。
    “拉!”張遠山在下方托了把他的腰,道袍下擺掃過他後頸,涼得人打了個寒顫。
    等李寶翻上高台時,錢一多正半蹲著,指尖戳進裂縫裏的碎石,頭燈光柱斜斜往下,照出一片暗青色——不是玉,是夯土。
    “夯土層。”李寶蹲下,指甲刮過那層土,觸感細密得像篩過的麵粉。
    二十年前在考古所,他跟著老教授清理漢代大墓,夯土就是這股子緊實勁兒。
    張遠山湊過來,道袍袖口沾著草屑:“唐代皇陵多用糯米漿拌石灰夯底,這土色發青...莫不是混了陰山的青石粉?”他撚起一點土,放在鼻尖嗅了嗅,“有股子鐵鏽味,像摻了赤鐵礦。”
    錢一多突然趴下去,耳朵貼在裂縫上。
    他的後頸暴起青筋,頭燈垂下來,在地麵投出個搖晃的光圈:“聽!”李寶和張遠山也跟著趴下。
    山風灌進耳朵裏呼呼響,可仔細辨,竟有細碎的簌簌聲,像有人在地下篩豆子。
    “是...是砂子?”李寶皺眉,“可這山壁全是花崗岩,哪來的砂?”
    “古墓。”錢一多猛地抬頭,額發被汗水黏在額角,“我爺當年盜過盧龍節度使墓,下邊的積砂層就是這動靜。”他指了指裂縫,“這道溝是天然的,還是人為開的?要是天然的,早該被雨水衝塌了——我看是古人留的盜洞標記!”
    李寶摸出虎符碎片,青銅邊緣還帶著體溫。
    三天前虎符撞他額頭的疼又湧上來,和著掌心裏的血痕一跳一跳。
    袁天罡設局千年,等的就是今天——他突然確信,這裂縫下藏著的,就是乾陵的某個隱秘入口。
    “開位。”他把虎符塞回口袋,“按《撼龍經》,左三右七,你找準生門。”
    錢一多搓了搓手,從背包裏摸出洛陽鏟。
    鐵鏟尖剛觸到裂縫邊緣的夯土,就聽“哢”的一聲,像是碰碎了什麽。
    他蹲低身子,手腕轉了半圈,再拔出來時,鏟頭粘著塊深褐色的東西——是朽木。
    “槨板!”他倒抽一口冷氣,“下邊有槨室!”
    李寶的心跳快得撞肋骨。
    他想起曲麗麗最後一次見麵,她攥著日記本說“他們說乾陵底下埋著活的”,此刻那“活的”似乎正從地底下往上爬,順著洛陽鏟的痕跡。
    “挖!”他咬著牙,“小心著點。”
    錢一多的洛陽鏟越挖越深,可每鏟下去,帶上來的土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是金燦燦的細砂。
    “不對!”他突然鬆手,鏟子“當啷”掉在地上,“砂在動!”李寶湊近看,裂縫裏的砂正像活物般翻湧,剛才鏟出的洞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填上,細砂順著裂縫往下淌,發出蛇信子般的嘶嘶聲。
    “流沙墓!”錢一多後退兩步,後背撞在張遠山身上,喉結滾動著咽下後半句,“我爺說過,漢唐大墓用積石積砂防盜,砂子細得能滲進盜洞,人要是陷進去...就跟掉進泥沼似的,越掙砂子壓得越緊。”他蹲下來扒拉著砂粒,指縫間漏下的砂比粟米還細,“這砂不是普通河砂,是陰山的風積砂,細得能穿過銅錢眼兒。當年在關中,有個盜墓的下到積砂層,等救上來時,七竅裏全是砂。”
    山風突然卷著砂粒灌進領口,施麗婭在台下喊:“上邊怎麽樣?”她的聲音帶著顫,像根繃得太緊的弦。
    李寶蹲下來,指尖蘸了蘸翻湧的細砂。
    砂粒涼得刺骨,從指縫漏下去時,竟有種滑膩的觸感,像...像人的皮膚。
    他想起虎符上的“七煞歸位,乾陵門開”,突然明白袁天罡的局——這流沙不是障礙,是鑰匙。
    “得想辦法止住砂。”張遠山摸出三張黃符,符紙上的朱砂在暮色裏紅得刺眼,“我用鎮煞符釘住地脈,你們找支撐點。”錢一多卻扯住他袖子:“別白費力氣!積砂層少說有三丈厚,你符紙燒完,砂能把咱們埋到脖子。”他指了指裂縫裏還在翻湧的砂,“這墓防的就是咱們這種人,可既然袁天罡引咱們來...說不定砂底下有機關。”
    李寶站起身,山風掀起他的衣角。
    他望著台下施麗婭仰起的臉,頭燈的光在她臉上割出明暗,突然想起三天前虎符撞他額頭時,他聽見的虎嘯——那不是野獸的吼,是地底下傳來的共鳴。
    “繼續挖。”他彎腰撿起洛陽鏟,砂粒順著鏟柄爬到他手背上,“袁天罡要的不是咱們退,是讓咱們趟過這層砂。”
    錢一多盯著他,突然笑了:“行,老李你說挖,咱就挖。大不了把命留在這兒,總比死在陽村老槐林強。”他抄起鏟子,鐵尖再次紮進翻湧的砂裏。
    這一回,砂粒不再立刻填滿洞眼,反而順著鏟子的弧度往兩邊淌,露出底下一片青灰色——是塊刻著雲雷紋的石板。
    “石門!”張遠山的桃木劍“嗡”地出鞘,“七煞歸位,原來這砂層是煞陣的引子!”李寶的掌心全是汗,握著鏟子的手卻穩得像塊石頭。
    他望著砂層下若隱若現的石門,突然想起曲麗麗日記本裏夾著的老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戴著貓眼石墜子,身後是座被砂埋了半截的古墓。
    此刻,他終於明白照片背後的字:“他們說乾陵底下埋著活的,可他們不知道,活的不是屍,是墓。”
    砂粒還在往下淌,在石門上堆成小小的沙丘。
    李寶用鏟子尖挑開一層砂,指尖觸到石門的瞬間,整座高台突然震顫起來。
    錢一多的頭燈摔在地上,光圈裏,細砂正從四麵八方湧來,像無數條金色的蛇,順著裂縫往墓裏鑽。
    “快!”李寶大喊,“抓住繩子!”可話音未落,他腳下的砂突然塌陷,整個人跟著往下墜。
    黑暗中,他摸到一隻手——是錢一多的,粗糙得像塊砂紙。
    張遠山的桃木劍劈在石門上,火星子濺進砂裏,燙得砂粒發出“滋滋”的響。
    施麗婭在台下尖叫。
    李寶的後背撞在什麽硬東西上,疼得眼前發黑。
    等他睜開眼,發現自己半埋在砂裏,頭頂的裂縫被砂填得隻剩巴掌大的空隙。
    錢一多趴在他旁邊,吐了口帶砂的唾沫:“奶奶的,這砂...比我爺說的還邪乎。”
    李寶摸出虎符碎片,青銅表麵的刻字在黑暗裏泛著幽光。
    “七煞歸位,乾陵門開”——原來七煞不是別的,是這層要人性命的流沙。
    他抬頭望向頭頂的空隙,施麗婭的臉正貼在那兒,頭發上沾著砂粒,眼睛亮得像兩顆星。
    “別怕。”他扯出個笑,砂粒硌得嘴角生疼,“袁天罡等了千年,不會讓咱們死在這兒。”
    錢一多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尖涼得像冰:“老李,你覺不覺得...這砂在動?不是往下淌,是...是在往兩邊推?”李寶屏住呼吸。
    黑暗中,他感覺周身的砂正緩緩分開,像有隻無形的手在為他推開一條路。
    頭頂的空隙突然大了些,施麗婭的聲音清晰起來:“我拉你們!抓住繩子!”
    張遠山的黃符突然燃起來,在黑暗裏劃出一道紅光。
    符灰落在砂上,竟像滴進熱油的水,“刺啦”一聲,砂粒“刷”地向兩邊退開,露出底下完整的石門。
    門中央刻著隻白虎,和高台上那隻一模一樣,琥珀色的眼睛裏,正滲出細細的砂流。
    李寶的心跳慢了半拍。
    他終於看清石門上的字——“過砂者生”。
    原來袁天罡的局,不是要他們破解,是要他們相信。
    他握緊錢一多的手,大聲喊:“施麗婭!拉!”
    繩子繃緊的瞬間,李寶感覺有溫熱的液體順著後頸流下來——是血,不知是他的,還是錢一多的。
    但他不在乎。
    因為在石門的白虎眼睛裏,他看見砂流突然轉向,像兩條金色的河,正緩緩漫過他們的腳麵,為他們鋪就一條通往乾陵的路。
    李寶的指尖陷入石門的虎紋裏,細砂順著指縫鑽進來,涼得他打了個寒顫。
    這砂比他在考古所見過的任何防盜砂都細上三分,他突然想起老教授說過的話:“最狠的防盜,不是機關,是讓你自己變成機關的一部分。”此刻,他終於懂了——這流沙,正是袁天罡留給後來者的第一道考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