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初入鹹陽,龍遊淺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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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鹹陽,北城門。
    當墨塵的車隊,在那麵代表著天子威嚴的“日月黑龍旗”引領下,緩緩駛入這座帝國都城時,所有喧囂,盡皆平息。
    街道兩旁,無論是販夫走卒,還是錦衣貴人,無不躬身退避,眼神中充滿了敬畏。他們不知道車裏坐的是誰,但他們認得那麵旗,認得那些屬於郎中令的宮中衛士。
    這是來自陛下的禮遇。
    車廂內,阿猛透過車簾的縫隙,看著窗外那如山巒般連綿不絕的宮殿樓閣,看著街道上那些比雲陽城最富有的商賈還要華貴的行人,她緊張得手心都在冒汗。
    “東家,”她壓低了聲音,“這裏……就是鹹陽嗎?感覺……感覺每個人都像要吃人一樣。”
    墨塵閉著的雙眼,緩緩睜開。
    “別怕。”他的聲音,依舊平靜,“他們不是要吃人。他們隻是習慣了,用鼻孔看人。”
    “鹹陽城裏,沒有百姓,也沒有商人。”
    “這裏隻有兩種人——”
    “吃人的,和被吃的。”
    他掀開車簾,目光投向了窗外。
    他能感受到,從街道兩旁那些高門大戶的深宅大院裏,有無數道或明或暗的目光,正如同毒蛇一般,死死地盯著他這輛不起眼的馬車。
    有好奇,有審視,有輕蔑,更有……毫不掩飾的敵意。
    他知道,在他抵達鹹陽的這一刻,他已經從一顆遠在邊郡的,不受關注的棋子,變成了一塊,被擺在所有巨擘眼皮底下的,鮮美的肥肉。
    每個人,都想上來咬一口。
    車隊沒有直接駛向皇宮,也沒有去衛尉府。
    郎中令的使者,那位老宦官,將他們一行人,安置在了城南一處由官府提供的,名為“少府別院”的館驛之中。
    這裏,名義上是為外地來京工匠提供食宿的官辦居所,實際上,環境卻比雲陽城的客棧還要簡陋幾分。
    這是敲打,也是一種試探。
    那位老宦官在安頓好他們之後,便皮笑肉不笑地告辭了,臨走前,隻留下了一句話:“墨司丞,您且安心住下。陛下日理萬機,何時召見,還需靜候佳音。”
    靜候佳音。
    這四個字,意味著,墨塵被晾起來了。
    他就像一條被扔進了淺灘的龍,雖然名義上還是皇帝征辟的“賢才”,但在真正見到天子之前,他沒有任何權力,也沒有任何根基。
    他所有在南安郡創造的輝煌和官職,在這座權力的都城裏,都脆弱得如同一張薄紙。
    章平和他手下的鐵鷹銳士,則被“理所當然”地,安排在了別院之外,負責“外圍護衛”。
    美其名曰“護衛”,實則是徹底隔絕了墨塵與外界的一切聯係。
    李信的手段,陰險而又老辣。他用這種方式,將墨塵變成了一座孤島。
    入夜,別院之內,燈火昏暗。
    阿猛和那幾個跟來的年輕匠人,都顯得有些焦躁不安。
    “東家,我們現在怎麽辦?就這麽幹等著?”阿猛在房間裏來回踱步,巨大的裁布剪,被她握得咯吱作響。
    “不然呢?”墨塵正在燈下,不急不緩地,擦拭著一套從雲陽帶來的,精巧的木工工具。
    “陛下的召見,衛尉府的刁難,丞相府的觀望,趙高的窺伺……這鹹陽城,就是一個巨大的棋盤。我們現在,隻是剛剛入場,連棋盤的規則都還沒摸清,若是輕舉妄動,隻會一步踏錯,滿盤皆輸。”
    “那我們就什麽都不做?”
    “誰說我們什麽都不做?”墨塵笑了。
    他抬起頭,看向了窗外那片深邃的夜空。
    “棋盤上的棋子,不動,不代表它沒有價值。”
    “有時候,等待,本身就是一種……落子。”
    接下來的三天,墨塵真的什麽都沒做。
    他沒有試圖聯係任何人,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焦躁。
    他每日,就在這間小小的別院裏,帶著阿猛和那幾個年輕匠人,研究著他的那些工具圖紙。他改良了魯班尺的刻度,讓它更便於計算;他設計了一種可以省力三倍的滑輪組,用來吊裝重物;他甚至,還畫出了一副,關於如何利用水力,來驅動鍛錘和風箱的,匪夷所夷的草圖。
    他仿佛,真的隻是一個沉迷於奇技淫巧的匠人。
    而他這份異乎尋常的“安分”,卻讓別院之外,那些監視著他的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困惑。
    衛尉府內,李信聽著章平每日的匯報,眉頭越皺越緊。
    他不相信,那個在南安郡能攪動如此風雲的年輕人,會是一個甘於寂寞的匠人。
    他越是安靜,就越代表著,他在醞釀著什麽。
    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讓李信感到無比的難受。
    而另一邊,丞相府。
    李斯,這位帝國最有權勢的文官,同樣拿著一份關於墨塵的詳細卷宗。
    “一個贅婿,在短短一月之內,白手起家,創辦工坊,鬥敗豪商,舌.戰官府,甚至,還引動了郡城兩府的交鋒,和九原大將軍的關注……”
    李斯用他那雙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看著卷宗上的字,喃喃自語。
    “有意思。”
    “這盤棋,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他對著身後的門客,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去,給少府別院的那位墨司丞,送一份薄禮。”
    “不必太貴重,就送一套,我們府上新出的,最好的文房四寶吧。”
    “告訴他,丞相大人,很欣賞,有才華的年輕人。”
    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暗處,一張張無形的大網,已經悄然張開,從四麵八方,向著墨塵這座“孤島”,籠罩而來。
    而就在第三天的黃昏。
    當所有人都以為,這場無聲的對峙,還將繼續下去時。
    一輛來自宮中的,由四匹白馬拉著的華貴馬車,無聲無息地,停在了少府別院的門口。
    車上,走下來一個他們最意想不到的人。
    中車府令,趙高。
    他帶著他那特有的,如同毒蛇般的笑容,親自走到了墨塵的房門前,用他那尖細的嗓音,柔聲說道:
    “墨司丞,咱家奉陛下口諭,特來請您……赴宴。”
    “陛下,今晚在甘泉宮,設下私宴。”
    “要單獨,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