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一鍬黃土葬舊日人間換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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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平侯府祖陵前,風,是冷的。
血,是熱的。
長平侯嬴成,這位帝國的皇叔,怔怔地看著嘴角滴落的鮮血,又看了看麵前那口,仿佛為他量身定做的,冰冷的金絲楠木棺。
他的身後,是那三十五家,同樣麵如死灰,渾身抖如篩糠的王侯功勳。
他們的麵前,是那數百把,在陽光下,閃爍著森然寒芒的,嶄新的“考工鋼”鐵鍬。
左邊,是生路,卻要親手,刨開祖宗的墳塋,將家族百年的榮耀,埋入泥土。
右邊,是死路,卻能躺進這華麗的棺槨,全一個“以死明誌”的,虛假名聲。
怎麽選?
還有得選嗎?
“我……我……我遷!”
終於,一個心理防線徹底崩潰的年輕伯爵,第一個尖叫著,從地上連滾帶爬地站起來!
他,甚至不敢去看墨塵一眼。
他隻是,用一種,近乎於瘋癲的姿態,衝向了那堆鐵鍬,胡亂地,抓起了一把!
然後,踉踉蹌蹌地,衝向了自家的祖陵。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孫……不肖啊!”
他哭嚎著,用那雙,從未幹過任何粗活的,細嫩的手,舉起了鐵鍬,然後,狠狠地,刨向了,那片埋葬著他先祖榮光的,黃土!
“噗——”
第一鍬土,被揚起。
也像,是刨在了,在場所有舊貴族的心上,刨出了一個,血淋淋的,無法愈合的傷口。
有了第一個,便有了第二個。
“我也遷!我也遷!”
“別殺我!我這就去刨!”
求生的本能,徹底壓垮了那可笑的,虛假的尊嚴。
一個又一個,往日裏高高在上,以血脈為榮的王侯公卿,此刻,如同喪家之犬,爭先恐後地,搶奪著那些,冰冷的鐵鍬。
他們,脫下了華麗的祭服,卷起了絲綢的衣袖。
他們,用那雙,隻會執筆、握劍、擁抱美人的手,第一次,握住了,這沉重的,沾滿了泥土的……工具。
“砰!”
“砰!”
“砰!”
一聲聲,鐵鍬與泥土碰撞的,沉悶的聲響,在死寂的祖陵前,清晰地回蕩著。
那聲音,像是在為這個,延續了數百年的,腐朽的舊時代,敲響最後的……喪鍾。
遠處,數萬名圍觀的鹹陽百姓,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幅,足以顛覆他們三觀的,荒誕奇景。
他們看到了,那些,平日裏騎在他們頭上作威作福的老爺們,此刻,正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親手,刨著自家的祖墳。
他們的臉上,沒有了高貴,沒有了威嚴。
隻剩下,最原始的,狼狽與……屈辱。
而始作俑者,墨塵,卻隻是,靜靜地,坐在一張由王翦,親自為他搬來的,太師椅上。
他的身旁,阿猛,正為他,不急不緩地,煮著一壺,來自南安郡的新茶。
他沒有看那些,如同小醜般,揮舞著鐵鍬的王侯。
他隻是,端起茶杯,輕輕地,吹了吹上麵的熱氣。
仿佛,眼前這,一場足以讓整個帝國都為之震動的,曆史劇變,不過是,他飲茶時,一場,無足輕重的……助興餘興。
隻剩下,一個人,還站著。
長平侯,嬴成。
他,是最後一個,還未拿起鐵鍬的人。
他看著那些,醜態百出的“盟友”,看著那個,雲淡風輕的年輕人,他那雙渾濁的眼中,所有的憤怒與不甘,都漸漸地,化作了,一片,死灰般的……絕望。
他知道,他輸了。
從他,妄圖用“人心”和“法理”,去要挾這個,從不講任何規矩的魔鬼時,他就已經,輸得,一敗塗地。
墨塵,放下了茶杯。
他緩緩地,走到了,長平侯的麵前。
“侯爺,”他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柄重錘,狠狠地,砸在嬴成的心上,“時代的車輪,是不會,為任何人的祖墳,而停留的。”
“您,是自己動手。”
“還是,讓本官,幫您一把?”
嬴成,慘笑一聲。
他沒有再看墨塵。
他隻是,緩緩地,轉過身,對著身後那片,埋葬著他列祖列宗的陵寢,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每一個,都頭破血流。
當他再次站起身時,他那佝僂的脊梁,仿佛,徹底斷了。
他,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隻是,默默地,走過去,從地上,撿起了一把,最沉重的鐵鍬。
然後,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那座,他曾引以為傲的……家族之墓。
當最後一座需要遷移的陵寢,被夷為平地時。
夕陽,也落下了山頭。
那條通往九原的“大秦一號鐵軌”之路,再無,任何阻礙。
墨塵,從太師椅上,站起身。
他看都沒看那些,如同行屍走肉般,癱倒在泥地裏的王侯功勳。
他隻是,對著身後的王翦,下達了,他今日的,最後一道命令。
“傳我將令。”
“自今日起,‘考工格物司’,下設‘大秦皇家工程院’。”
“凡今日,參與祖陵遷移之所有王侯功勳,其嫡長子,皆需,入我工程院,為‘見習。”
“每日,隨我,與匠人,同吃,同住,同勞作。”
“親自,督辦,這條,由他們,親手讓出來的……鐵軌之路。”
“什麽時候,路,修好了。”
墨塵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們,什麽時候,才能,畢業。”
王翦,聞言,虎軀一震!
他看著墨塵,眼中,隻剩下,無盡的敬畏!
好狠!
好一招,誅心之計!
這,已經不是在掘他們的祖墳了。
這,是在,徹底,斬斷他們,那所謂的,貴族的……根!
他要讓這些,帝國的蛀蟲,親眼看著,親手參與,一個,由他們,自己,所埋葬的……新時代的,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