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黎明的曙光，第一次，溫柔地，灑在黑風口那片，被暴雨和山洪，洗禮得一片狼藉的土地上時，空氣中，隻剩下，雨後泥土的清新，和，淡淡的血腥味。
    那條黑色的“鋼鐵龍脈”，安然無恙地，蜿蜒在山穀之中。
    在它的兩側，兩座由巨石和泥土，混合而成的，高大、堅固的嶄新堤壩，如同最忠誠的衛士，守護著它的安寧。
    山洪，已經退去。
    但，留給這個世界的震撼，才剛剛開始。
    章平，這位衛尉府的校尉，正站在懸崖之巔，看著他手下那些，正從泥濘的戰場上，搜集著一具具黑衣刺客屍體的鐵鷹銳士。
    他的臉上，沒有半分勝利的喜悅。
    隻有，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對某個存在的，無盡的敬畏。
    “校尉，”一名副將，將一枚從屈平屍身上搜出的，代表著楚國王族身份的玉佩，和一封，還未被雨水完全浸透的，來自於長平侯府的密信，呈了上來，“人贓並獲。”
    章平接過那兩樣，足以讓整個鹹陽都為之地震的證物，隻是，平靜地點了點頭。
    “將屈平的人頭，用石灰醃好。”
    “將所有的證物，分作三份。”
    他的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感情。
    “一份，以八百裏加急，送往‘考工司’，呈墨先生親啟。”
    “一份，送往衛尉府，呈李信大人。”
    “最後一份，送往丞相府，呈李斯大人。”
    “告訴他們——”
    章平看著鹹陽的方向，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濁氣。
    “黑風口的‘鬼’，已經清幹淨了。”
    “該輪到，清理，城裏的‘人’了。”
    當三份一模一樣的，沾染著血與泥的“捷報”，被同時，擺在鹹陽城三位最高掌權者的案頭時。
    整個帝都的權力中樞，瞬間，陷入了一種，奇異的，卻又充滿了默契的……死寂。
    丞相府，思過齋。
    李斯，看著密信上，那關於“引山洪為棺，借驚雷為葬”的，驚心動魄的描述，他那隻總是穩如磐石的，執筆的手，第一次，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
    “好……好一個，改天換地……”
    他喃喃自語，眼中，所有的權謀與算計，都化作了，一聲，悠長的，充滿了無盡感慨的歎息。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那個年輕人，已經，不再需要，他這個丞相的“庇護”了。
    他，已經擁有了，與這天下，任何勢力，正麵抗衡的……資格。
    衛尉府，演武場。
    李信，這位帝國的猛虎，則直接，用他那柄削鐵如泥的佩劍，將麵前一塊重達千斤的試劍石，一劍，劈成了兩半！
    “混賬！廢物！”
    他怒吼著，那聲音，充滿了被背叛的，滔天怒火！
    他怒的，不是屈平，也不是墨塵。
    他怒的，是長平侯嬴成，是那些，與他同為大秦功勳之後，卻在國難當頭，選擇，與六國餘孽為伍，自掘墳墓的……蠢貨！
    “來人！”他對著章平派回來的信使，厲聲喝道，“傳我將令！封鎖所有參與此事之王侯府邸！一隻蒼蠅，也不準給我飛出來！”
    “我要，親眼看著他們，在這座由他們自己，親手點燃的絕望牢籠裏……”
    “等死！”
    而這場風暴的真正中心，“考工格物司”。
    密室之內，墨塵，隻是，平靜地，將那份捷報，放到了一旁。
    仿佛，那上麵記載的，不是一場驚心動魄的生死對決，而是一份，再也尋常不過的，工坊的生產清單。
    他的麵前，王翦，阿猛，陳掌櫃，安叔……所有核心成員，盡皆在列。
    他們的臉上，寫滿了，劫後餘生般的，狂喜與激動。
    “東家！我們贏了！”陳掌櫃激動得老淚縱橫，“顧家已倒，六國餘孽已除！從此以後，這天下，再無人，敢與我們為敵了！”
    “是嗎？”
    墨塵笑了笑，他從那巨大的沙盤之上，緩緩地，拿起了那枚，代表著“長平侯府”的，最大的黑色棋子。
    “不。”
    “真正的敵人，從來，都不在外麵。”
    “而在，人心。”
    他看著眾人，聲音，變得冰冷而又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威嚴。
    “傳我將令。”
    “自今日起，‘商稅司’，‘安濟坊’，‘皇家工程院’，以及，我‘考工司’下轄所有機構……”
    “開始，清算。”
    清算？！
    所有人都愣住了。
    隻聽墨塵的聲音，如同冬日的寒風，刮過每一個人的骨髓。
    “我要清算，那些，在背後，為這次刺殺，提供了資金的商號。”
    “我要清算，那些，在城內，為這次動亂，散播了謠言的府邸。”
    “我更要清算，那些，在這場風波之中，搖擺不定，首鼠兩端，以為可以，兩頭下注的……聰明人。”
    他將那枚黑色的棋子，緩緩地，放到了，一杯滾燙的茶水之中。
    看著它，在水中，沉浮。
    “告訴他們。”
    “我墨塵的船，不載，三心二意之人。”
    “要麽，就幹幹淨淨地，上我的船，與我，同舟共濟，駛向新世界。”
    “要麽……”
    墨塵的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如同在看死人的，漠然。
    “就帶著他們，那腐朽的，舊日的榮耀，與這艘，即將沉沒的破船，一同……”
    “葬身魚腹。”
    當晚，鹹陽城，哭聲四起。
    數十座，曾經不可一世的王侯府邸，在衛尉府的鐵蹄，與“考工司”那無情的清算令下，轟然倒塌。
    無數的財富，田產，被盡數查抄。
    無數的，曾經高高在上的貴人，一夜之間，淪為了，比他們府中最低賤的奴仆，還要淒慘的……階下之囚。
    鹹陽的天，在這一夜，被血，與火，徹底，洗成了，一片，嶄新的，青色。
    那是，墨塵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