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不再是那座充滿了腐朽與陰謀的帝都。
    它，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日夜不息的，恐怖的熔爐。
    城北的“鐵軌”工地，如同這個熔爐最炙熱的核心。數十萬“新生營”的匠人與勞工，在王翦那鐵血的軍法之下，被編成了上百個工程營，以一種，令所有舊時代之人，都感到肝膽俱裂的效率，瘋狂地吞噬著山川與河流。
    而在城內，那座由墨塵一紙藍圖規劃出的“新鹹陽”，也正式，破土動工。
    一座座，代表著舊貴族最後顏麵的豪門府邸，被毫不留情地推平。取而代之的，是寬闊筆直的十六車道，是深埋於地下的“龍脈管道”，是一個個，規劃得井井有條的，全新的居民坊市。
    整個鹹陽城，都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工地。
    但，這裏沒有混亂，沒有哀嚎。
    隻有，衝天的勞動號子，和，那在“計功券”製度下，被徹底點燃了希望的，數萬張，洋溢著笑容的臉。
    他們，在用自己的雙手，親手，為自己，建造一個，嶄新的世界。
    鹹陽宮，承天殿。
    扶蘇，這位大秦的新君，正靜靜地，站在殿前的最高處，俯瞰著下方那座，正在烈火中，獲得新生的城市。
    他的身後，站著新任的中車府令，和他最信任的一位老宦官。
    “陛下，”老宦官的聲音，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憂慮，“那墨塵……如今，已將整個鹹陽，都變成了他的‘考工司’。城中數十萬勞工，隻知有‘墨司丞’，不知有陛下。長此以往，恐……恐成尾大不掉之勢啊。”
    扶蘇沒有說話。
    他隻是，看著遠處，那條，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著遠方延伸的，黑色的“鐵龍”。
    他知道，老宦官說的，都對。
    但他更知道，自己，已經，離不開那個年輕人了。
    那個年輕人，用一種，他完全無法理解，卻又不得不倚重的，可怕的力量，正在將這座，他從父皇手中繼承的，千瘡百孔的帝國，拖拽著，向一個，他做夢都不敢想的，煌煌大世，狂奔而去。
    “他，是在建城。”許久，扶蘇才緩緩開口，聲音，充滿了複雜，“也是在，為朕，建國。”
    “但，”他話鋒一轉，那雙總是充滿了仁慈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帝王獨有的，冰冷的清明，“朕，是君。他是臣。”
    “這，是我大秦，永世不變的……規矩。”
    他轉過身，對著那名中車府令，下達了一道，看似溫和，實則，暗藏機鋒的旨意。
    “傳朕口諭。”
    “告之墨卿，他為國操勞，朕，心甚慰。然，‘皇家工程院’，皆為帝國功勳之後，不可過度勞累。朕，心有不忍。”
    “自今日起，於上庠總署之內，另設一處‘皇家監造處’。由宗正府，與少府，共領其事。名義上，是為‘襄助’墨卿，分擔辛勞。實則，是為彰顯皇恩，以示體恤。”
    這道旨意，如同一陣微風，吹入了“考工司”那熱火朝天的熔爐之中。
    王翦，在接到旨意後，勃然大怒！
    “東家！這是陷阱！”議事堂內，他一拳砸在桌子上，“那宗正正卿，乃是長平侯的親叔父！陛下此舉，分明是要往我們的工地上，安插釘子！是要，分您的權啊！”
    墨塵，卻隻是，平靜地，將一枚剛剛從“龍骨塢”送來的，全新的，軸承滾珠模型，拿在手中，細細地把玩著。
    “王大哥，”他笑了笑，抬起頭，“水，渾了，是好事。”
    “什麽？”
    “水渾了，才好摸魚。”墨塵的眼中，閃爍著洞悉一切的光芒，“陛下，是君。君，疑臣，乃是天性。他若對我，毫無防備，那我，才真的要，夜不能寐了。”
    “他想派人來，就讓他派。”
    “他想學，就讓他學。”
    “我‘考工司’的門，永遠敞開。”
    “我倒要看看，”墨塵的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測的弧度，“他們，學得會，我這‘格物’的皮毛。”
    “還是，會先被，我這‘格物’背後，那足以將整個舊世界都碾成齏粉的，煌煌大勢，給……活活，嚇死。”
    三日後，“皇家監造處”的官員們，正式進駐了“鐵軌”工地。
    為首的，正是宗正府的一名少卿，也是長平侯的堂弟，嬴騰。
    他，和他身後那些，同樣出身於舊貴族，對墨塵充滿了刻骨仇恨的官員們，本是抱著，前來“挑刺”、“奪權”的心思。
    然而，當他們，真正踏入那片，如同神魔造物般的工地時。
    他們，徹底，傻眼了。
    他們看到了，重達萬斤的“玄鐵龍脊”，被巨大的水力塔吊，如同玩具般，輕鬆吊起。
    他們看到了，堅硬無比的青石路基，在轟鳴的“蒸汽鑽孔機”麵前，如同豆腐般，被輕易洞穿。
    他們更看到了，數萬名，曾經是賤民、是囚徒的勞工，此刻，卻眼神狂熱，紀律嚴明，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爆發出，足以讓任何一支軍隊，都為之汗顏的，恐怖的建設熱情！
    他們，這些讀了一輩子聖賢書，自詡為帝國精英的“人上人”，在這片，充滿了邏輯、效率、與純粹力量的，新世界麵前。
    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渺小與無知。
    嬴騰，怔怔地看著眼前這一切，他手中的那卷，由他連夜草擬的，用來彈劾墨塵，指責工程“勞民傷財”的奏疏，無聲地，從他的手中，滑落。
    他知道，他輸了。
    在踏入這片工地的那一刻，他就已經，輸得，一敗塗地。
    而就在他心神失守之際。
    一名“考工司”的博士，將一份，由墨塵親手繪製的，全新的圖紙，呈到了他的麵前。
    “嬴大人，”那名博士，恭敬地說道，“墨大祭酒有令。”
    “他說，既然，‘監造處’的各位大人，是來襄助我等的。”
    “那，這第一期工程，最艱難，也最重要的一環——”
    “於黑風口，遇山，開山。遇河，架橋之重任……”
    “便，全權，交由各位大人，督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