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北被晾在原地，看著兩個加起來快一百歲的老頭子。
    頭碰頭地趴在簡陋的桌子上，徹底無視了他的存在。
    他摸了摸鼻子，有點哭笑不得。
    得，這下連句場麵話都省了。
    “天……天才啊！”
    艾組長粗糙的手指在圖紙上輕輕劃過，生怕弄壞了這寶貝疙瘩。
    “你看這裏，這個解碼芯片組的布局。”
    “還有這個伺服係統的模塊，全部都獨立出來了！”
    “更換、維修、甚至升級，都隻需要動對應的模塊就行了！”
    “這……把一台複雜的機器，變成了一堆簡單的積木啊！”
    闞組長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鏡。
    “何止！”
    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
    “你看這個生產流程的簡化！”
    “按照這個圖紙，很多工序對工人的技術要求都大大降低了！”
    “這意味著我們可以迅速擴大生產線，量產！瘋狂地量產！”
    “有了這個，是咱們，就有了跟那些豪門世家掰手腕的底氣了！”
    艾組長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圖紙都跳了一下。
    他口中的“豪門世家”。
    指的是那些資金雄厚、技術領先的國外大廠和國內的頂尖國營單位。
    以前他們想都不敢想。
    但現在，他們覺得，未來似乎也不是那麽遙不可及了。
    “別感慨了，老艾！”
    “趕緊把咱們的人叫過來開會！一分鍾都不能耽誤！”
    闞組長已經卷起了袖子，一副要大幹一場的架勢。
    “對對對，開會！研究！必須把這圖紙的每一個細節都吃透！”
    兩人瞬間進入了工作狀態，激烈地討論著，再也沒看王北一眼。
    王北無奈地聳了聳肩。
    行吧。
    技術宅的世界，果然不是我等凡人能懂的。
    他悄悄地退出了辦公室，帶上了門，把那片狂熱的討論聲隔絕在內。
    門外，清晨的寒風依舊刺骨。
    但王北的心裏，卻燃起了一團火。
    他知道，一個新的時代，就要從這間破舊的校舍裏，拉開序幕了。
    …………
    時間一晃，一個多月過去了。
    VCD製造廠，一號車間。
    機器的轟鳴聲和零件的碰撞聲交織在一起。
    奏響了一曲工業時代的交響樂。
    空氣中彌漫著機油和塑料混合的奇特味道。
    一個年輕的工人端著一個搪瓷缸，小心翼翼地走到了生產線的最前端。
    “闞組長，您歇會兒吧，喝口水。”
    他看著眼前那個頭發花白、雙眼布滿血絲的身影，臉上寫滿了擔憂。
    “您和艾組長都連著熬了多少個通宵了？”
    “再這麽下去，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被稱為闞組長的人緩緩抬起頭。
    他擺了擺手，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
    “沒事，還撐得住。”
    說完，他目光專注地盯著流水線上正在組裝的VCD機芯。
    不遠處的另一條生產線上，艾組長的情況也差不多。
    他的眼窩深陷，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但精神卻異常亢奮，拿著把螺絲刀調試著一台機器的參數。
    這一個多月裏，這兩個八級工出身的技術大牛。
    就像是上了發條的機器人，吃住都在廠裏。
    困了就在行軍床眯一會兒，餓了就啃兩口饅頭。
    他們把陳鋒給的圖紙翻來覆去研究了不下百遍，每一個細節都爛熟於心。
    “老闞，你過來看一下。”
    艾組長招了招手，聲音同樣嘶啞。
    闞組長走了過去，兩人湊在一起。
    指著一塊剛剛成型的塑料盤片低聲討論起來。
    “鋒哥搞來的這個‘聚碳酸酯’，真是神了。”
    艾組長拿起一片樣品，對著燈光照了照，臉上滿是讚歎。
    “穩定性這麽強，抗衝擊性還這麽高。”
    “關鍵是這溫度適用範圍也太廣了！”
    “從零下幾十度到零上一百多度，性能幾乎沒變化！”
    在VCD的生產中，光盤基板的材料一直是個老大難問題。
    普通的塑料，要麽太脆。
    要麽在不同溫度下容易變形，導致激光頭無法準確讀取數據。
    就在他們為了這個問題焦頭爛額的時候。
    陳鋒直接派人送來了一批全新的原材料。
    聚碳酸酯，也就是後世俗稱的PC塑料。
    這種在當時國內還極其罕見的工程塑料，完美解決了光盤基板的所有問題。
    “是啊。”闞組長也感慨道。
    “我到現在都想不明白，鋒哥到底是從哪兒搞來這些東西的。”
    “不光是材料，還有那些高精度的生產設備……”
    “很多都是咱們以前聽都沒聽說過的。”
    “這位鋒哥，真是手段通天啊！”
    在他們看來，陳鋒像是一個無所不能的魔術師。
    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刻，變出他們最需要的東西。
    就在兩人討論的時候。
    生產線的末端，突然傳來一個年輕工人驚喜的叫喊聲。
    “出……出來了！”
    “第一張光盤！從生產線上下來了！”
    這一聲喊得整個車間瞬間沸騰了！
    所有人都放下了手裏的活計，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了那個方向。
    隻見在傳送帶的盡頭，一片閃爍著七彩光芒的圓形盤片，靜靜地躺在那裏。
    “快！去放映室！”
    闞組長第一個反應過來，他撥開人群，大步流星地衝了過去。
    艾組長緊隨其後。
    工人們也呼啦啦地跟了上去，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激動和期待。
    廢棄中學的多媒體教室。
    房間裏隻有一台嶄新的VCD放映機和一台大彩電，都是陳鋒那邊送來的樣品機。
    闞組長用一塊幹淨的絨布，仔細擦了擦手上的油汙。
    才小心翼翼地從年輕工人手裏接過了那張光盤。
    闞組長顫抖著手，按下了放映機的開倉鍵。
    “哢噠。”
    他鄭重地將光盤放了上去，然後按下了關倉鍵。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如果機器無法識別這張光盤。
    那就意味著，他們這一個多月的努力，全都白費了！
    放映機的顯示屏上，開始出現“Reading DiSC”的字樣。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無限拉長。
    顯示屏上的字樣一變！
    【合格光盤】
    【總時長：1小時47分23秒】
    “啊——”
    人群中發出一陣壓抑的歡呼！
    成功了！
    第一步成功了！
    但闞組長和艾組長臉上的神情卻依舊凝重。
    這隻是機器識別成功了，真正的內容能不能放出來。
    畫質和音質如何，才是檢驗最終成果的關鍵。
    闞組長深吸一口氣，按下了播放鍵。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住了那台大彩電的屏幕。
    屏幕先是閃了一下，然後一片雪花。
    工人們的心，又懸了起來。
    就在這時，一陣激昂、熟悉的旋律，突然從電視的音響裏傳了出來！
    “穿林海，跨雪原，氣衝霄漢……”
    緊接著，屏幕上出現了清晰的影像！
    皚皚白雪，茫茫林海，偵察英雄楊子榮矯健的身影出現在畫麵中！
    “啊——！！！”
    “出來了！出來了！有圖像了！”
    “成功了！我們成功了！！！”
    整個放映室瞬間被巨大的歡呼聲所淹沒！
    年輕的工人們激動地擁抱在一起，又蹦又跳。
    這一個多月的辛苦和煎熬全都值得！
    闞組長和艾組長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快樂。
    艾組長激動地拍著闞組長的肩膀，聲音都變了調。
    “老闞！成了！咱們真的成了！”
    “快！快去告訴王北！告訴鋒哥這個好消息！”
    闞組長用力地點了點頭。
    他小心翼翼地按下了停止鍵，等光盤停穩，才取出，包好。
    他親自、鄭重地將其裝回了保護盒裏。
    做完這一切，闞組長轉身，大步向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