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低喝傳來，艾組長端著飯盆坐到了他們這桌。
    他皺著眉頭，看著那個滿臉惶恐的年輕工人。
    “一天到晚胡說八道什麽？不想幹了？”
    那年輕工人嚇得一哆嗦，連忙低下頭扒飯，不敢再出聲。
    艾組長環視了一圈周圍的工人們，沉聲說道。
    “廠裏為什麽要開除李四，你們心裏沒數嗎？”
    “他上班時間跑出去睡大覺，被抓了個現行。”
    “這在哪家廠子都是要被開除的！”
    “王副廠長處理得有理有據，完全是按照規章製度辦事！”
    “至於那九個月的補償金，”
    艾組長哼了一聲。
    “那是廠裏仁義！”
    “是告訴我們所有人，廠裏要的是規矩。”
    “不是為了省那點錢故意找茬開人！”
    “你們隻要安安分分上班，把自己的活幹好，誰會來找你們的麻煩？”
    “都把心放在肚子裏，好好吃飯。”
    “下午上班都給我打起精神來！”
    “誰再在背後嚼舌根，別怪我對他不客氣！”
    艾組長的一番話，讓周圍的議論聲小了許多。
    雖然大家心裏還是有些惴惴不安。
    但仔細一想，艾組長的話確實有道理。
    隻要自己不犯錯，那把劍就落不到自己頭上。
    另一邊，闞組長也在聽著工人們的抱怨。
    他沒有像艾組長那樣直接嗬斥。
    隻是默默地吃著飯，眉頭卻鎖得更深了。
    …………
    會議室裏，人雖然散了，但王北卻沒走。
    他看著空蕩蕩的房間。
    又看了看身邊氣定神閑的陳鋒，終於還是沒忍住。
    “陳總，您……您就真的由著王欣這麽胡來？”
    王北的語氣裏充滿了擔憂。
    “開除一個工人，賠九個月工資。”
    “這傳出去，影響太不好了！”
    “這會讓工人們覺得我們廠的錢是大風刮來的。”
    “也會讓那些想混日子的人覺得，被開除反而是條發財的路子！”
    “更重要的是，這麽搞高壓管理，會讓工人們跟我們離心離德啊！”
    “一個工廠，人心要是散了，那還怎麽搞生產？”
    陳鋒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熱氣，沒有直接回答王北的問題。
    他反而看向了一直沉默不語的陳軍。
    “陳軍，這件事，你怎麽看？”
    在會議開始前，陳鋒就單獨問過陳軍的意見。
    陳軍當時毫不猶豫地回答。
    “鋒哥，我支持王欣姐！”
    ‘慈不掌兵，義不掌財！工廠要發展，就必須要有鐵的紀律！”
    “現在不把規矩立起來，以後隊伍大了，就更沒法管了！”
    正是陳軍的這番話，讓陳鋒下定了決心。
    此刻，麵對王北的質疑，陳鋒隻是平靜地看著他。
    “老王，我知道你心善，總想著跟工人們打成一片。”
    “但你有沒有想過，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陳鋒放下茶杯，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今天這個會，為什麽開，你比我清楚。”
    王北沉默了。
    他當然清楚。
    那個偷懶的工人，是他手下的兵。
    會議一開始，氣氛就無比凝重。
    他和闞組長、艾組長等人，都主動站起來承認了自己管理不嚴的責任。
    按照王北原本的設想，他把責任攬下來。
    陳總看在他的麵子上，頂多也就是罰酒三杯。
    把那個工人批評教育一頓，這事就算過去了。
    畢竟，廠子剛開，穩定壓倒一切。
    那個叫李四的工人。
    一開始被叫到會議室的時候，也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他甚至覺得，有王北組長護著。
    又有陳總這個看起來心軟的大老板在，自己最多挨頓罵。
    可他萬萬沒想到，陳鋒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陳鋒先是當著所有人的麵，宣布了對王欣的任命。
    直接將人事大權交到了她的手上。
    然後，他像個甩手掌櫃一樣，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扔給了王欣。
    當看到王欣站出來，成為會議的主持者時。
    那個工人的臉色就變了。
    他臉上的慶幸和僥幸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
    廠裏的老人都知道，王欣這個人，眼裏揉不進半點沙子，是出了名的鐵麵無私。
    他知道，自己這次，恐怕是真的要栽了。
    他害怕被王欣針對。
    食堂外，工人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
    議論聲嗡嗡作響，揮之不去。
    王北看著王欣那張沒有絲毫波瀾的臉，心裏五味雜陳。
    他快走幾步，追上王欣的腳步。
    “王副廠長，這事……就這麽完了？”
    “要不，你還是去跟工人們解釋兩句？”
    王北的語氣帶著一絲懇求。
    “人心要是亂了，隊伍就不好帶了。”
    王欣停下腳步，轉過身，目光平靜地看著他。
    “解釋什麽？”
    “解釋工廠的規矩就是規矩，誰碰誰死？”
    “還是解釋那個李四，上班時間躲在角落裏睡覺，被開除是活該？”
    王欣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像釘子一樣，紮在王北的心上。
    “他們是成年人，不是三歲的孩子，需要人哄著才肯幹活。”
    “王副廠長，我知道你心好，可咱們是開工廠，不是開善堂。”
    王欣說完，不再理會他，徑直朝著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王北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久久無言。
    是啊。
    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心軟了？
    總想著和稀泥，總想著當老好人。
    結果呢？
    換來的是手下的工人越來越懶散，越來越不把規矩當回事。
    或許，自己真該學學王欣這份心硬。
    就在這時，一陣喧嘩聲從不遠處的車間門口傳來。
    “放開我！你們憑什麽不讓我進去！”
    “我上午還在裏麵幹活了！你們得給我算半天的工資！”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剛剛被開除的李四，正被兩個高大的保安架著胳膊。
    他的臉漲得通紅，雙腳亂蹬，像一隻要被宰殺的豬，拚命地掙紮著。
    他的一隻手死死地扒著車間的大門，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讓我進去！我東西還在裏麵！我的工錢！”
    他聲嘶力竭地嘶吼著，企圖博取同情。
    然而，周圍的工人們隻是遠遠地看著，沒有一個人上前。
    剛才會議室裏發生的一切，已經像風一樣傳遍了整個廠區。
    所有人都知道，這個李四，是撞在了鐵板上。
    而這塊鐵板，是新上任的人事副廠長王欣親自立起來的。
    誰敢去觸這個黴頭？
    兩個保安顯然是得了死命令，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他們根本不跟李四廢話。
    其中一個保安上前，用力掰開李四扒著門框的手指。
    “啊！”
    李四發出一聲痛呼。
    下一秒，兩個保安對視一眼，手上同時發力。
    他們一左一右，竟直接將一百多斤的李四給整個抬了起來！
    “你們幹什麽！放我下來！你們這是綁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