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鄭穆隻覺得自己的商業智慧簡直突破了天際。
    他對郭文靜揮了揮手。
    “沒事了，你先去忙吧。”
    郭文靜一頭霧水地走了出去。
    完全不明白自己這位老板今天是怎麽了，一驚一乍的。
    鄭穆深吸一口氣，撥通了港島電訊公司的號碼。
    “喂，幫我轉接內地，四九城……對，我要找一個人。”
    …………
    與此同時。
    四九城，某處大雜院的門口。
    午後的陽光暖洋洋的，灑在人身上，說不出的舒服。
    陳鋒正抱著寶貝女兒陳靈兒，在門口玩“舉高高”。
    小丫頭被逗得“咯咯”直笑，清脆的笑聲傳遍了整個胡同。
    旁邊的小馬紮上，李秀芝正坐著。
    手裏拿著一件小衣服，一針一線地繡著什麽。
    她的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
    目光時不時地從針線上移開，看看丈夫，又看看女兒，眼神裏滿是幸福。
    歲月靜好，大抵就是如此。
    就在這時，一個負責管理大院電話的阿姨，急匆匆地從院子裏跑了出來。
    “陳鋒！陳鋒在不在？”
    阿姨的聲音很大，帶著一股子急切。
    “有你的電話！港島打來的長途！”
    “港島打來的長途！”
    這一嗓子，像是平地裏炸開一個響雷，把胡同口的寧靜瞬間撕得粉碎。
    正在給李秀芝聊天的幾個大媽，齊刷刷地扭過頭。
    港島！
    長途！
    這兩個詞在九十年代初的四九城。
    代表著時髦、富有，還有那麽一絲神秘。
    “喲，陳鋒現在都跟港島那邊聯係上了。”
    “聽說港島遍地是黃金！”
    陳鋒抱著女兒的動作一頓。
    港島？
    鄭穆？
    他把笑得小臉通紅的陳靈兒小心翼翼地交到妻子李秀芝懷裏。
    “秀芝，你先帶孩子玩會兒，我去接個電話。”
    李秀芝接過女兒，有些擔憂地看著他。
    “是廠裏的事嗎？”
    “沒事，別擔心。”
    陳鋒笑著捏了捏女兒的小鼻子，轉身就往大院裏走。
    一個年輕人從院裏跑出來，手裏還拿著電話聽筒。
    長長的電話線被他拖在身後。
    “鋒哥，你的電話！說是從港島打來的，特別急！”
    來人是王剛，陳鋒的鐵杆兄弟。
    現在也在廠裏幫忙，算是陳鋒的左膀右臂。
    陳鋒點點頭，接過聽筒。
    “喂？”
    電話那頭立刻傳鄭穆亢奮的聲音。
    “陳峰！是我！鄭穆！”
    “我聽見了，鄭總。”
    陳鋒把聽筒拿遠了一點。
    “別急，出什麽事了？”
    “出大事了！”
    鄭穆的聲音激動。
    “我們的VCD……賣瘋了！全賣光了！”
    “一眨眼！五千台VCD就沒了！你知道嗎！？”
    “我店門口從街頭排到街尾！”
    鄭穆語無倫次地嘶吼著。
    陳鋒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太多意外。
    這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VCD這種劃時代的產品，對生活極度匱乏的港島來說，就是降維打擊。
    不火才叫奇怪。
    “鄭總，冷靜一點。”
    “店被砸了，人沒事吧？”
    鄭穆一愣，他沒想到陳鋒關心的第一件事居然是這個。
    “人沒事，人沒事！陳峰，你不激動嗎？我們成功了！”
    “我當然高興。”
    陳鋒笑了笑。
    “不過，鄭總，我得提醒你一句。”
    “我們這種玩法，叫饑餓營銷。”
    “這套東西，得在規則完善、法製健全的地方玩才安全。”
    “港島那邊魚龍混雜，你這次搞這麽大動靜，又沒讓所有人買到。”
    “很容易被人盯上，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陳鋒的話，讓鄭穆後背滲出一層冷汗。
    是啊，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
    VCD這麽火爆，肯定會有人眼紅。
    萬一真有哪個社團大佬看不過眼，派幾個馬仔來找麻煩……
    鄭穆倒吸一口涼氣。
    這位陳峰連市場操作之後可能遇到的風險都提前預判到了！
    “多謝提醒！我會馬上請最好的安保公司！”
    鄭穆的聲音變得鄭重起來。
    “嗯，你自己多注意。”
    陳鋒淡淡地應了一句。
    “陳峰！”
    鄭穆話鋒一轉，再次激動起來。
    “說正事！我要貨！我馬上就要貨！”
    “有多少我要多少！我先要二十萬台！！”
    鄭穆報出了一個讓他自己都心髒狂跳的數字。
    二十萬台！
    按照原價，這批貨的總價值將是一個天文數字！
    但他不怕！
    別說二十萬台，就是五十萬台，他都敢吃下來！
    整個港島，現在都在為VCD而瘋狂！
    “二十萬台？”
    陳鋒的眉頭微微挑了一下。
    這個數字也超出了他的初步預期。
    看來，VCD在港島的受歡迎程度，比他想象的還要誇張。
    “對！二十萬台！”
    鄭穆斬釘截鐵地說道。
    “而且陳峰，你看……這次的價格，我們是不是可以往上提一提？”
    他的語氣裏充滿了誘惑。
    “現在外麵黃牛把價格炒到天上去了！”
    “一台兩三萬都有人搶著要！我們隻賣六千八，太便宜他們了！”
    “我們把價格提到一萬！不！一萬二！”
    “保證賣得比現在還火！到時候我們賺的錢……”
    “不行。”
    鄭穆後麵的話，瞬間被堵在了喉嚨裏。
    “為……為什麽？”
    他有些難以置信。
    “鄭總，眼光要放長遠一點。”
    陳鋒的聲音不疾不徐。
    “我們賣的是一個品牌，一個標準。”
    “價格是品牌的基石，不能輕易動搖。”
    “今天我們看市場好就漲價，明天市場不好是不是就要降價？”
    “這麽搞下去，愛聲這個牌子就廢了。”
    “消費者會覺得我們是個沒有誠信，隻想著撈錢的投機販子。”
    “口碑一旦壞了，花再多錢都買不回來。”
    “我們要做整個影音市場的霸主，而不是撈一筆就跑的黃牛。”
    鄭穆呆住了。
    他一直以為，自己已經算是很有商業頭腦的人了。
    可跟陳鋒一比，自己還是太嫩了。
    這就是格局的差距啊！
    “我……我明白了！”
    “二十萬台！我現在就去銀行，把這次的定金，打到你們廠的賬戶上！”
    “好。”
    陳鋒應道。
    掛斷電話，陳鋒將聽筒還給王剛。
    他轉身走回李秀芝身邊，從她懷裏重新抱起女兒。
    …………
    兩天後。
    愛聲電子廠，副廠長辦公室。
    王北眉頭緊鎖地盯著桌上的一份生產計劃表。
    產能還是跟不上，五千台的單子，就已經讓整個廠子連軸轉了快一個月。
    要是再來個大單……
    他正想著，辦公室的門“砰”的一聲被人從外麵撞開。
    “誰啊！冒冒失失的！”
    王北扶了扶眼鏡，沒好氣地抬頭看去。
    隻見王欣，站在門口，胸口劇烈起伏，手裏死死攥著一張紙。
    “港島的尾款！到賬了！”
    王北一愣，連忙拿起那張紙。
    是一張銀行的匯款通知單。
    他的目光落在匯款金額那一欄。
    然後，他的呼吸停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