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裕民還沒來得及回話。
    坐在他對麵的一個國字臉領導就猛地一拍桌子。
    “老李說的對！周局，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自己的公文包裏掏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條子。
    隔著桌子就遞了過來。
    “看看，這是我們交通部門的申請。”
    “南邊那幾條國道，年久失修，坑坑窪窪的。”
    “前兩天還有車走到半路掉輪子了！”
    “這路必須得修！不然影響太壞了！”
    他話音剛落，旁邊一個皮膚黝黑的領導也急了。
    “修路重要，我們疏通河道就不重要了？”
    他也掏出了一張條子，急吼吼地說道。
    “今年雨水多，好幾條主幹河道都淤積了。
    再不清理，萬一發了洪水，那損失可就大了去了！”
    “周局，這筆錢，你無論如何都得批給我們水利部門！”
    “還有我們電力部門！”
    “我們計劃在西北戈壁灘上建一片新的電塔。”
    “把電送到更遠的地方去，這可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
    “錢！我們需要錢！”
    一時間，會議室裏像是變成了菜市場。
    一張張寫滿了各種申請的條子。
    雪花片似的朝著周裕民飛了過去。
    在座的每一位領導，都代表著一個重要的部門。
    他們誰都想從周裕民這個“財神爺”手裏，多摳出一點經費來。
    周裕民被這一張張條子淹沒，臉上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抬起手，往下壓了壓。
    “停！都停一下！”
    “各位老哥，各位領導，我就是一個管賬的，不是開銀行的。”
    “你們這一個個的，都想從我這兒剜塊肉走。”
    “我就是有三頭六臂也頂不住啊！”
    他拿起最上麵的一張條子看了看。
    “修公路要五百萬……”
    又拿起一張。
    “疏通河道要三百萬……”
    再拿起一張。
    “建電塔要一千萬……”
    他把手裏的條子往桌上一拍，歎了口氣。
    “你們把我賣了，也湊不出這麽多錢啊！”
    看到周裕民“訴苦”，眾人又是一陣哄笑，氣氛熱烈到了極點。
    吳琦坐在旁邊，看著這群平日裏威嚴無比的領導們。
    此刻為了經費“爭得麵紅耳赤”，心中也是一陣好笑。
    不過他也知道，大家這都是為了工作。
    國家攤子大，到處都需要用錢。
    而周裕民掌管的稅務部門，就是最大的錢袋子。
    不找他找誰？
    就在這時，一直沒怎麽說話的一位老領導，輕輕咳嗽了一聲。
    整個會議室，瞬間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老領導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然後才緩緩開口。
    “好了，經費的事情，等會兒再議。”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今天把大家召集過來，主要是為了另一件事。”
    他環視了一圈，目光在周裕民和吳琦的臉上稍作停留。
    “大家都知道。”
    “最近有家民營企業，為國家創造了巨大的外匯收入。”
    “也給我們稅務部門，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稅收貢獻。”
    眾人紛紛點頭，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他們當然知道老領導說的是誰。
    除了那個橫空出世的VCD工廠，還能有誰？
    老領導放下茶杯，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了敲。
    “此次會議的主要議題，就是對這家企業的創始人。”
    “陳鋒同誌，進行口頭表彰。”
    “另外，也是想聽聽他後續有什麽發展計劃。
    “看看我們公家這邊，有沒有什麽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老領導的話音落下。
    會議室裏剛剛嚴肅起來的氣氛，瞬間又被點燃了。
    隻不過，這次的火，燒得更旺，也更集中。
    “老領導說得對！要扶持！必須大力扶持！”
    水利部門的領導第一個站了起來。
    一臉正氣凜然地看向周裕民。
    “周局，陳鋒同誌的廠子發展起來，對國家是天大的好事！”
    “但發展需要什麽？需要穩定的環境！”
    “我們計劃加固的那段河堤，就在他廠子下遊不遠。”
    “這筆錢，你得給！”
    “對！還有我們電力！”
    另一個領導緊跟著拍桌子。
    “廠子要擴建，用電量肯定要翻倍！”
    “我們那批新電塔的計劃，就是為了保障工業用電！”
    “老周，這二百萬你不能不給！”
    “我們公路也是，廠子大了，貨運量就上去了。”
    “路不修好怎麽行？”
    “我也不多要，給我五十萬修補一下路麵總行吧？”
    “我們礦上……”
    剛剛被老領導壓下去的火苗。
    借著“扶持陳鋒”的東風，再次熊熊燃起。
    一個個部門領導，義正言辭，慷慨激昂。
    仿佛他們要錢不是為了自己部門，而是為了國家。
    周裕民的臉都綠了。
    好家夥，這群人，真是逮著蛤蟆攥出尿來啊！
    他剛想開口，吳琦就笑著擺了擺手，搶先一步。
    “行了行了，都別在這兒哭窮了。”
    吳琦掃了一圈，目光在周裕民那張苦瓜臉上停了停，笑道。
    “你們也別逮著老周一個人薅羊毛。”
    “他那點家底，你們還不知道？”
    “真把他榨幹了，明年大家都得喝西北風。”
    他敲了敲桌子，把話題拉了回來。
    “今天的主題，是討論怎麽表彰和幫扶陳鋒同誌。”
    “不是開預算審批會！”
    眾人這才訕訕地坐了回去。
    吳琦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
    “老領導的意思很明確。”
    “陳鋒同誌功勞巨大，我們公家必須有所表示。”
    “大家有什麽想法，都可以提一提。”
    話音剛落，立刻就有人接了上去。
    “這還用想？功勞這麽大，直接給他評個一級功！”
    “我覺得一級功還不夠！”
    另一人反駁道。
    “這貢獻是實打實的，而且是持續性的！”
    “我看，不如直接給個行政級別！”
    “以他的貢獻，給個副處都屈才了，至少得是正處！”
    這個提議一出，不少人都跟著點頭。
    在這個年代，一個官方的身份，無疑是最好的護身符。
    然而，一個略顯遲疑的聲音響了起來。
    “給行政級別……恐怕不妥。”
    眾人循聲望去，說話的是一位一直比較沉默的領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