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現在的景越帝而言，那些官員們倒退還是前進，已經不重要了，他甚至連看也沒有看上一眼，大步向外走出去。
    隨後，在殿外，他騎上了一匹高大神駿的戰馬，轉頭向後望過去，三千宮中禁軍緊隨其後，旌旗招展。
    更後方，整條朱雀大街上，一片鎧甲與馬蹄之聲，五萬天龍重騎已經擠滿了整條街，甚至周圍的幾條街上，全都站滿了，最遠處，已經延展到了整個城門，半個皇城的街路上，都是天龍重騎的鎧甲聲。
    此刻，林子豪也已經頂盔貫甲，騎上了他的戰馬。
    隻不過，林子豪雙腿重傷，已經無力夾住馬腹，可他居然是用繩子將自己硬生生地綁在了馬上，就算戰死，他也不會掉落馬下。
    看著林子豪，景越帝鼻子略略一酸，輕聲道，“子豪，對不起，朕意氣用事，讓你陪著我一起去送死。”
    “不，陛下，隻要能陪著您，無論前方是天堂還是地獄，臣皆欣然！”
    林子豪微微一笑。
    “子豪，知道我為什麽寧願去死，也不願意再逃一次了嗎？”
    景越帝邊縱馬前行，邊轉頭望向了林子豪問道。
    “難道不是陛下在殿中給出的原因？”林子豪轉頭望向景越帝，微笑問道。
    “你可真能裝糊塗。”景越帝哈哈一笑，隨後，他歎了口氣，“其實，我不配！”
    林子豪默然。
    “但，梁宇也不配！”景越帝再次說道。
    “所以，就讓我們兩個不配的人，打一架吧，於梁宇而言，是成全他對我的恨。
    於我而言，是成全我向天下證明的決心！”
    景越帝微笑道。
    “那，大衍呢？”林子豪沉默了半晌，輕聲問道。
    “就讓配得上這江山的人去坐吧，我相信，有人會讓大衍變得更好！
    而我，用這種方式讓大衍傳承下去，省得所謂的君臣尷尬，豈不是更好？”
    景越帝還在笑，卻笑得又是神秘又是歡暢！
    “陛下，想聽實話嗎？”林子豪歎口氣問道。
    “都這個時候了，難道你以為我還想聽虛假的廢話嗎？”景越帝瞪了他一眼。
    “於梁家而言，您確實不是一個合格的君主。
    於天下而言，您，無愧於心！”
    林子豪緩緩地道。
    “哈哈哈哈，好一個林子豪，好一個林元帥，說得好，好啊！”
    景越帝非但沒有動怒，反而笑得更加歡暢。
    “既然如此，那就讓我這個合格又不合格的人，和你們一起，完成生命中的最後一次衝鋒吧！”
    景越帝大笑，雙腿一夾馬腹，戰馬唏溜溜一聲暴叫，向前躥了出去。
    而兩個人自始至終，沒有提及他人，尤其是沒有提及現在已經出城而去的梁天！
    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真正的，君臣默契！真正的君臣，就是兄弟！
    ……
    “什麽？四哥親率五萬天龍重騎和三千禁軍，出城而戰，他，他，他……”
    梁天坐在榻前，看著窗外永康的方向，雙目間怔怔地流下淚來，“四哥，你，這是聰明還是糊塗？”
    上州離永康才不過百裏，他已經知道了那邊的情況。
    他很清楚，對於現在兵鋒這般強盛而且擁有那般強大武力的梁宇而言，景越帝出城就意味著找死。
    武器的代差碾壓，再加上梁宇超過二十萬部隊合圍而至，單憑五萬天龍重騎，怕是連突圍都無法做到！
    “王爺，最新戰報，陛下，已經被包圍了，全軍覆沒隻是時間問題了，我們，要不要去救？”
    韓世忠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拿著最新的戰報，低聲問道。
    盡管梁天早已經不是鎮北王了，但在韓世忠等舊將心中，他依舊是寒北的王爺，是那個曾經屹立寒北、頂天立地的鎮北王！
    梁天眼神痛苦，剛要說話，外麵突然間傳來了一個聲音，“報，陛下的紅翎特使趕到，有急報，呈給王爺……太師大人……”
    “進來！”梁天深吸口氣，輕喝了一聲。
    稍後，一個紅翎特使走進了屋子裏來，跪倒在地上，從懷裏掏出了一封明黃信筒，上麵火漆封印。
    “太師大人，這是陛下給您的密信，他說，務必要送到您的手裏，由您親啟。”
    那個紅翎特使聲音低沉地道。
    大概，他也知道，陛下已經出事了。
    “陛下還說什麽了？”梁天接過了信筒，緩緩問道。
    “陛下還說，他知道您並不想離開京城，但您必須離開，尤其不能落在梁宇的手上。所以，他永遠都不會怪您！”
    紅翎特使低聲地道。
    梁天閉眼，兩行濁淚緩緩流下。
    輕揮了揮手，“出去吧。”
    紅翎特使站起來躬身退了出去。
    “世忠，你也出去吧，我看完了信之後，再決定下一步行動。”
    梁天點了點頭。
    “好的，王爺，我等您。”韓世忠點頭，退了出去。
    隨後，梁天打開了信，便看見了景越帝那一直以來娟秀如女子般的字體。
    “老六，這是四哥最後一次給你寫信了，等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四哥怕是已經不在了，不過，四哥不後悔。”
    信上的第一句話便讓梁天再次潸然淚下！
    拋開了所有的規製體，景越帝用兄弟兩個聊天般的形式，寫下了這封信。
    “老六，四哥知道你不想走，你是被李辰留下的人硬生生綁走的，四哥沒攔你，並且他們的行動也是四哥默許的。
    因為，我不能讓你成為李辰的羈絆，所以你必須要走。
    唯有你走了，李辰才能真正地放開手腳，砍了梁宇……
    老六，你可能會罵四哥糊塗，但四哥想說的是，我如果跑了，才是糊塗。
    若我跑了，還厚著臉皮繼續做這個皇帝，你說，李辰該怎麽辦？
    這天下其實已經丟空了，是他一力打下來的，若我還當大衍的皇帝，李辰以後會多尷尬？他大勢已成，我還在抱殘守缺，他不反，這天下依舊死氣沉沉，甚至朝中與北方宣撫司兩派割裂，沒準兒還會大打出手，蒼民受苦、百姓遭殃。
    他反了，依舊要打，並且還要背上謀逆的罵名，被史書記載唾棄說他謀朝篡位！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大衍，已經亂了太久，受不得這樣的苦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