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腐肌瘟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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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城南市碼頭上的力工,街邊的貨郎,三教九流的人物,每日裏都在這片嘈雜的土地上,為了幾文錢的生計而奔波勞碌。
往日裏,這裏最熱鬧的地方莫過於那幾家能讓漢子們花上十文錢,便能喝上一大碗劣質水酒的酒肆。可今日,整個南市人都被一間新開張的鋪子給吸引住目光。
那鋪子不大,門臉也刷得簡簡單單,沒有掛什麽招牌,隻在門口立著一塊由上好梨花木製成的木牌,上麵刻著知意醫館這四個清秀大字。
與尋常那些光線昏暗,一走進去便是一股子濃得化不開的苦澀藥味的藥鋪不同。這間醫館非常敞亮。巨大的琉璃窗將午後的陽光毫無保留地迎了進來,照得那由青磚鋪就的地麵和那一排排擦拭得一塵不染的嶄新藥櫃都泛著一層溫暖而幹淨的光。
“嘿,你們說,這蘇知意到底是怎麽想的?”一個剛剛從醫館裏出來的漢子,手裏拿著一小瓶用琉璃瓶裝的液體,此液體散發著濃烈酒精味道,他正和身旁同樣滿臉好奇的同伴小聲地嘀咕道,“咱們這些泥腿子,平日裏在碼頭上磕了碰了,哪個不是用唾沫抹一抹,再不行就抓把香灰按上去就算了事?她倒好,非說咱們那傷口裏有眼睛看不見的小蟲子,要用這比燒刀子還烈的神仙水天天擦洗!”
“可不是嘛!”同伴跟著附和道,他舉起自己那隻被幹淨的白色棉布,包紮得整整齊齊的手臂,臉上是既心疼又帶著一絲炫耀的複雜神情,“就我手上這點小口子,她愣是拿著一把亮得能晃花人眼的銀剪子,把我那點爛肉都給剪了!還用一根帶著線的針,跟縫衣服似的,給我縫了好幾針!你猜猜,就這麽折騰一下,收了我多少錢?”
“多少?”
“整整一百文!”
“我的老天爺!她怎麽不去搶啊!”
“可邪門就邪門在這兒!”那漢子壓低了聲音,臉上是活見鬼般的驚奇,“你別說,用她那神仙水洗過,再被她那神仙針縫過之後,我這傷口,竟真是一點都不疼了!而且你聞聞,還帶著一股子清清爽爽的味道,跟以前那種發膿發臭的味道,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這番對話不過是知意醫館開張三日以來,在整個淮城南市無數個角落裏不斷上演的縮影。
蘇知意沒有搞什麽盛大的開張儀式,也沒有做什麽驚天動地的宣傳。
她隻是安安靜靜地將她知道的最基礎的公共衛生與外科處理理念,用一種直觀有效的方式呈現在這些底層百姓麵前。
她告訴他們,手破了要用烈酒清洗,那叫消毒,可以殺死看不見的病菌。
她告訴他們,平日裏要勤洗手,勤洗衣。她作坊裏用加草藥特製的皂角,不僅能去汙,更能祛病。
她甚至還親自坐堂,為在碼頭上因為常年勞作而落下了腰肌勞損、關節風濕的力工們,進行免費的推拿和針灸。
這些在後世看來不過是些最基礎的醫療常識。
無數飽受傷痛折磨的底層百姓,都將那間小小的幹淨的知意醫館視作能救他們於水火的地方。
蘇知意的聲望越來越高了。
但是一場詭異的災難在淮城陰暗潮濕的角落裏悄然無聲地蔓延了開來。
淮城,東城,爛泥巷。
終年不見陽光的狹窄巷弄,混雜著生活汙水與垃圾的腥臭,讓這裏變成了一片滋生蚊蠅與疾病的溫床。
“娘……娘……我癢……我好癢啊……”
一間破敗的窩棚之內,裏麵隻有一張草席。一個年僅五歲的瘦小男孩正躺在地上痛苦地翻滾著。他那張本還算稚嫩的小臉之上,此刻竟是布滿了大片大片的紅疹,有些地方甚至已經開始潰爛流膿,看起來十分觸目驚心。
“狗蛋……我的兒啊……”孩子的娘跪在地上看著自己的兒子,哭得撕心裂肺。她想上前去抱他,可又怕他身上那詭異的紅疹會傳到自己身上。
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孩子,用那早已被自己抓得血肉模糊的小手,在身上瘋狂地抓撓著,那淒厲的哭喊聲淩遲著她那顆早已破碎的心!
“嫂子!你快別哭了!”隔壁窩棚裏探出一個同樣麵帶愁容的婦人,她壓低了聲音,滿臉驚恐地說道,“我聽說了城西王屠戶家還有城北李裁縫家,他們家的娃兒也都得了跟你家狗蛋一樣的怪病!渾身起紅疹,奇癢無比,請多少大夫和吃多少藥都沒用!”
“而且……”她的聲音變得愈發恐懼,“而且這病邪門得很,它會傳人!王屠戶他婆娘,不過是照顧了她兒子兩天,現在身上也開始起紅疹子了!”
“什麽?!”
這個消息狠狠地劈在了那年輕婦人的心上!
她看著自己那痛苦不堪的兒子,又看了看自己那雙因為恐懼而劇烈顫抖的手,一股深入骨髓的絕望,瞬間便將她整個人都徹底淹沒!
這場被百姓私下裏稱之為腐肌瘟的詭異皮膚病在淮城瘋狂地蔓延了開來!
它不致命,可它帶來的深入骨髓的奇癢和足以毀人容貌的潰爛,遠比死亡本身還要更令人恐懼!
一時間,整個淮城人心惶惶!
城中各大藥鋪包括那些傳承了上百年的老字號,在這場突如其來的瘟疫麵前都顯得那般束手無策!
他們或將其歸結於濕毒攻心,開出一些不痛不癢的清熱解毒之方。或幹脆將其斥為天降不祥閉門謝客,生怕被那些不幹淨的病人給沾染了晦氣。
淮城,悅賓樓。
這裏曾是僅次於望江樓的酒樓,可自從被蘇知意那碗神仙涼皮給狠狠地羞辱了一番之後,便早已是門可羅雀,生意慘淡。
此刻,悅賓樓的羅掌櫃正滿臉諂媚地對著一個身穿灰色長衫眼神陰鷙的中年男人,親自倒著茶。
“葉管事,”羅掌櫃將一杯上好的雨前龍井恭恭敬敬地遞了過去,那聲音裏充滿了幸災樂禍的快意,“您聽說了嗎?那蘇知意現在怕是自身難保了!”
“哦?”那被稱為葉管事的,正是當初在雲州府被蘇知意鬥得灰頭土臉的葉家,安插在淮城的一名心腹。
“哼,一個鄉下丫頭,不過是走了些狗屎運罷了。”羅掌櫃不屑地撇了撇嘴,“她以為,靠著幾手不入流的下三濫手段,就能在這淮城站穩腳跟了?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如今,這腐肌瘟鬧得滿城風雨,人心惶惶。我已按照您的吩咐,派人將消息散播出去了。”他湊了過去,那張臉上浮現出了一抹惡毒的獰笑,“現在整個淮城都在傳,說這場瘟疫就是她蘇知意這個外來者帶來的晦氣!是她衝撞了咱們淮城的水土,惹怒了咱們淮城的城隍爺!”
“好。”那葉管事聞言,緩緩地點了點頭,那雙陰鷙的眼睛裏閃過了一絲冰冷的寒芒,“光是這樣,還不夠。”
“我們要給她,再添上一把足以將她燒得萬劫不複的火!”
他看著羅掌櫃,一字一頓地說道:
“你現在就派人去給我把碼頭上的王大牛,給我盯緊了!”
“我聽說,他那個寶貝兒子今年不過才七歲……”
“東家!東家!不好了!!”
知意醫館之內,一個支持蘇知意的碼頭力工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他那張憨厚的臉上此刻寫滿了比死了親爹還要更深的恐懼與絕望!
“王大哥!你慢點說!出什麽事了?!”正在為病人換藥的蘇知巧連忙上前將他扶住。
“是……是牛哥!!”那漢子指著門外,聲音因為極致的驚駭而劇烈顫抖,“是牛哥他家的獨苗!!”
“他也染上那個天殺的腐肌瘟了啊!!”
“什麽?!”
蘇知意猛地從坐堂的椅子上站了起來!
她快步衝出醫館!
隻見醫館之外,那條本還算寬敞的街道此刻早已被聞訊而來的黑壓壓的人群,給圍了個水泄不通!
而在人群的最中央碼頭力工的頭領王大牛,此刻正抱著自己那早已陷入了半昏迷狀態的兒子,“撲通”一聲,重重地跪倒在了她的麵前!
他那張飽經風霜的早已沒了半分往日的豪爽與仗義!
隻剩下一個父親最是卑微也最是絕望的哀求!
“蘇……蘇神醫……”
他看著她,那雙赤紅的眼睛裏充滿了無盡的痛苦與掙紮!
“求求您了……”
“求求您,救救我的兒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