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情，在醫院裏麵，其實不算少見。
    他經過護士站。
    “胸外的一個老太太，知道自己癌症治不好了，好不容易排到了姚院長的手術，手術都不想做了...”
    裴淮聿的步伐猛地頓住。
    他轉身，險些撞到了走到他身後的蒙醫生，匆匆跑出去。
    天台上。
    倪美雲站在邊緣的位置，有幾個來這裏看熱鬧的。
    裴淮聿撥開擠在這裏的人群，往前走了幾步，步伐放輕，他看著倪美雲滄桑瘦削的背影。
    倪美雲這個時候正好轉身，看到了裴淮聿，看著他很眼熟，等到看清楚對方的臉的時候，“紹安啊。”
    她知道對方不是陳紹安，但是不知道怎麽稱呼他。
    “你是這裏的醫生。”
    “嗯。”裴淮聿點著頭，朝著倪美雲走過去，神情凝重的環視周圍。
    雖然周圍有玻璃圍牆，但是如果一個人想跳下去，這個距離，裴淮聿害怕他攔不住倪美雲。
    “你的病情在臨床上並不罕見，姚院長是這方麵最權威的醫生之一，現在醫療技術進步，您未來，有很大的生存空間。”
    倪美雲搖著頭。
    她不想治了。
    就是舍不得倪霧跟小歲歲，要不然她一頭就可以跳下去。
    “外婆…”他輕輕喊了一句。
    倪美雲聽著這聲，愣了一下看向他，
    裴淮聿已經慢慢的走到了距離她三米左右的位置，伸出手，“我們去手術吧，您的手術會非常順利。”
    “八年前，我媽媽做了一場開胸手術，當時醫生說，情況很危急，手術的成功率隻有百分之30，她現在很健康，時常還跟我開玩笑。倪霧找不到你，會很著急的。”
    “我不想拖累了她，當初她外公病重，她以前那麽漂亮的小姑娘為了給她外公配型，吃了太多的激素藥，她變得不愛說話也不愛笑了。現在生活終於好一點，又要為了我的病擔憂。”
    裴淮聿往前挪動著腳步，握住了倪美雲的手臂。
    將她拉了回來。
    “如果你真的跳下去了，她的後半生隻會活在自責後悔中，她害怕失去的不是金錢，是您。”
    倪美雲恍惚的神情慢慢的聚攏。
    “外婆——”
    倪霧撥開擁堵在外麵看熱鬧的人群，匆匆跑過來，她抱住了倪美雲，後怕到渾身發抖。
    “外婆，你不要離開我。”
    倪美雲的眼底帶著渾濁的淚水，“渺渺。”
    裴淮聿看著麵前失聲痛哭的女人，她哽咽著，男人微微抿著唇，抬手，輕輕的放在了她細弱的肩膀上。
    保安驅散著圍在周圍的人群。
    樓下展開的氣墊床也收了回去。
    倪霧帶著外婆回到了胸外住院部，姚北程也帶著團隊趕了過來，詢問具體的事宜，詢問是否同意手術的時候，倪霧握住了倪美雲的手，外婆點了點頭，“我做。”
    裴淮聿在病房外。
    姚北程出來的時候看了他一眼，“你們認識？”
    裴淮聿淡聲，“不熟。”
    他看了病房內一眼，隻看到倪霧的背影。
    “可別騙我了，我眼睛還沒瞎。”姚北程哼了一聲。
    “朋友。”
    “是女朋友吧，你平時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連群消息都不看吧，臉被她打了一巴掌這個事兒咱們醫院都知道了。”
    “這是我個人私事，對醫院不會造成其他的影響。”
    “真要是有女朋友了，領回去給於老司令看看。”
    “嗯。”男人應了一聲，轉身往電梯的方向走。
    “淮聿。”電梯的門打開，姚舒從裏麵走出來，她是聽到裴淮聿在天台上的事兒趕過來，聽說，還有一個年輕女人跟她一起，她倒要看看對方是誰。
    裴淮聿沒看她，徑直走入電梯。
    按下下行鍵。
    心外就在樓下兩層。
    姚舒一怔，想步入電梯，被姚北程嗬斥住。
    看著電梯的門關上，姚舒皺著眉，不滿的抱怨，“爸，你攔著我做什麽，我都聽說了，有個女人勾引淮聿哥，您還要給她外婆做手術，爸，你是怎麽想的啊。”
    “是你怎麽想的。”姚北程沉著臉，把姚舒嚇了一跳。
    “你是醫生，滿腦子都是兒女情長，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醫院裏麵做的事情嗎？今天這個女護士給裴淮聿送一份晚餐，你第二天都要用我名義把她調到其他部門！如今還能說出這麽虧損醫德的話，那是我的病人，我給她做手術，還需要看你的臉色嗎？你還是我姚北程的女兒嗎？”
    一邊的助理，“姚院長，您別生氣。”
    “姚舒，如果你不是真的熱愛這個行業，隻是想以此來為你的感情謀個便利，現在就可以離開了。”姚北程很失望，他的兒子姚冽從小不愛學習，被家裏人寵壞了，高中畢業後送去國外留洋鍍金，依舊不學無術。
    他的女兒，他從小培養，卻滿腦子都是兒女情長。
    甚至說出這種荒唐的話。
    “姚舒，人家有女朋友，你就別追在他後麵了，丟不丟人，裴淮聿是看著我的麵子上沒拒絕跟你當醫院的宣傳大使，你趁早認清楚吧。”姚北程覺得頭疼，嗬斥了女兒幾句，讓助理安排團隊準備手術。
    姚舒麵色蒼白的站在原地，跺了跺腳。
    倪美雲的手術。
    宋家亮趕了過來，坐在椅子上。
    倪霧靠著牆壁。
    不遠處，還有一道修長的身影。
    裴淮聿靠在牆壁上，距離倪霧十多米遠。
    他咬著煙，左手邊是垃圾桶，隨手點了幾下。
    有護士經過這裏，有些驚訝的看著他。
    “裴醫生你怎麽在這裏。”
    裴淮聿點了下頭，沒出聲，手機響起來。
    接通之後，男人的聲音被煙熏得有些啞，“病房有事？”
    “沒，我在這裏。就是...”蒙醫生說，“我明後兩天休假，要不然，給你換個班，假給你。”
    裴淮聿沉默了幾秒。
    把指尖的煙掐了。揉了一下眉心，“謝了。”
    “不客氣，能讓裴醫生說謝謝...受不住受不住…”
    手術三個小時，倪美雲送入看護病房，姚北程說手術非常順利，倪霧懸著的心鬆了下來。
    她轉身看了一眼，看到了裴淮聿的背影。
    他慢慢的走遠。
    倪霧清澈的眼底劃過淡淡波瀾，看著他的身影直到消失。
    其實，她一直都知道，三個小時的手術，他在不遠處。
    到了晚上的時候，倪美雲的狀態還不錯。
    宋家亮說今晚上在這裏守著。
    倪霧也得回去一趟看一下女兒。
    她剛剛走出醫院。
    一輛車停在了她身邊，像是蟄伏在黑夜中，伺機守候許久。
    裴淮聿搖下車窗。
    “冷靜了嗎？”他說，“冷靜了我們談談。”
    倪霧拉開門坐上車。
    裴淮聿開車開了一段路，將車子停在寂靜無人的路邊。
    他緊緊咬了一下牙。
    搭在方向盤上的手也因為用力暴起青筋。
    “八年前你懷孕了，在青雲縣醫院，產科萬紅梅給你做的手術，11月19號，下午六點半…”男人的聲音幾次哽住。
    倪霧緩緩的轉過頭。
    車廂內的燈就在頭頂，照的她臉頰蒼白一片。
    “是個男孩，死了。”倪霧繃緊了嗓音，“是我們的，那天，我給你打過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