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霧推開門，就看到了客廳沙發上坐著一個妝容精致的貴婦。
    對方也在看向她，站起身，笑容是那麽僵硬而諷刺，“青渺回來了。”
    那語氣，故作姿態的親昵，眼底盡是冷漠。
    狠狠地盯著倪霧，仿佛是眼中釘一般。
    秦菀卿的目光又落在倪霧身邊的女孩身上，怔了一下，“你的女兒都這麽大了。”
    外婆從廚房裏麵走出來，手裏端著剛剛燒好的一壺熱水，身形清瘦，但是臉上帶滿了笑容，甚至帶著紅光，完全沉浸在喜悅中。
    “渺渺，快，你媽媽回來了。”她將水壺放下後，給秦菀卿倒了一杯水，然後轉身走到倪霧麵前，握住倪霧的手，“她還帶了很多東西回來，還喊我媽媽了。”
    宋美雲說著，哽咽了，含著熱淚。
    人到晚年，又見到了當年離開的女兒，激動萬分。
    “你還有個妹妹，叫裴初嫣，要訂婚了，你這次回來的正好，咱們一起去。”
    外婆很高興，完全沉浸在喜悅中，也沒有看到倪霧冷下來的臉。
    倪霧盯著秦菀卿。
    秦菀卿站起身，姿態優雅，打量著她，“我知道，這麽多年我沒有回來，你一直在怪我，我這次是準備把你外婆接回鬆城，我親自照顧，治療方麵你不用擔心，費用我來出，我會安排最好的醫療團隊。”
    她走過來，挽住了宋美雲的手臂，“媽，那我們這就收拾一下，明天就跟我一起回鬆城，初嫣的訂婚禮很隆重，她也盼著想看看你這個外婆呢，還有雲賢，原本他是要跟我一起回來接您的，但是他最近身體不大好，還有我公公婆婆，一直都想見你一麵。”
    “好。”宋美雲點著頭，“明天就走啊，是不是太趕了。”嘴裏念念有詞著，“要是讓你爸爸知道...你回家了，這該是多好的事情啊。”
    倪霧站在玄關處，沒有說話，隻是緊緊地握住歲歲的手，看著秦菀卿。
    秦菀卿要帶著外婆去見裴家的人？
    要參加裴初嫣的訂婚典禮？
    倪霧想起裴家二老慈愛和善的笑容，而自己跟秦菀卿，這樣崎嶇的母女關係，就這麽要暴露在他們麵前嗎？
    有違道德。
    還有裴淮聿...
    他能接受嗎...
    “青渺，你是不是還恨媽媽。媽媽也是有苦衷的，這次回來，就是想要好好的彌補你跟你外婆的。”秦菀卿抓住了倪霧的手，滿嘴的母女情誼，眼底盡是一片冷漠諷刺。
    倪霧抽出手。
    攥成拳，聲音沙啞，“這裏是我的家，不歡迎你。”
    宋美雲握住倪霧的手，“渺渺，你媽媽她也是有苦衷的，你小時候不是最盼著媽媽回來嗎？”
    “外婆，她不是真心想要回來的，她——”倪霧咬著唇，深呼吸一口氣，身體微微顫抖。
    “媽，青渺短時間內無法接受我，我明白，以後我會慢慢的補償你們的。”秦菀卿精準的拿捏了宋美雲想要一家團聚的心思，也精準拿捏到了，倪霧最在乎這個外婆的心思。
    她說的極其委屈，“我不會怪青渺的，媽，你先去房間裏收拾行李吧，我們明早上就回鬆城。”
    宋美雲看了一眼倪霧，又看了一眼秦菀卿，意識到倪霧的臉色不對，擔憂的看向她，忽然目光也落在了推開門走進來的男人。
    裴淮聿的目光，神情冷漠，緊緊盯著秦菀卿的臉，聲音卻溫和下去，“外婆。”
    然後走過來，寬厚而溫熱的手掌，輕輕的放在倪霧的肩膀上，感受到她微微顫抖的樣子，拍了一下。
    倪霧轉身，看著他，她一句話沒說，隻是這麽看向他，眼底慢慢的蓄滿水汽，然後低下頭，她不知道怎麽對他說。
    秦菀卿是她的媽媽。
    他的大嫂...
    原本今天，應該是一個高興的時刻。
    他們一起回來見外婆。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的丈夫，女兒，她的至親外婆。
    但是此刻，這裏還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裴淮聿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
    女人的手很涼。
    他緊緊攥住，然後摸了一下歲歲的頭發，“歲歲，去房間裏麵睡會兒，等會吃飯好嗎。”
    歲歲點了頭，“我不困，我去院子裏麵陪狗狗們。”
    她看了一眼秦菀卿。
    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看得出來，因為這個自稱是自己外婆的人出現，裴叔叔跟媽媽，好像都不開心。
    “外婆，我們以前見過的，我叫裴淮聿，是倪霧的丈夫，我們不久前領證結婚，準備下半年舉辦婚禮。”
    宋美雲當然記得眼前這個男人，“裴醫生啊。”
    她高興萬分。
    沒想到今天雙喜臨門，她自從生病之後，也總是有很多遺憾，她想看著倪霧可以有個依靠，幸福的生活，她害怕自己以後走了，這個外孫女一個人。她也想見見自己的女兒，這麽多年了，她不知道自己閉眼之前還能不能見到一麵。
    而今天，她的親生女兒回來了，也不怨恨她了，並且要帶著她回鬆城生活。
    她的外孫女，找了一個很好的另一半。
    宋美雲不由得想要落淚，是喜極而泣。
    她急忙擦了擦眼淚，對著秦菀卿跟裴淮聿兩人相互介紹。
    秦菀卿保持著微笑，隻是對方的眼神太過冷冽，緊緊看著她。她清楚的知道這位裴家四少是什麽性格的人，忽然有些後悔選擇今天來這裏。
    “外婆，這是閔叔叔跟阿姨送的涼皮，你去廚房放一下吧。”裴淮聿把手裏拎著的兩份涼皮遞給宋美雲。
    “你們開了一路車還沒吃飯吧，中午飯很快就好了。”宋美雲接過來，原本蹣跚的腳步今天格外的輕快，去往了廚房。
    裴淮聿一步一步的走到秦菀卿麵前。
    對方身上的氣壓強勢冷冽，秦菀卿不住的後退，身體顫抖了一下。
    “淮聿...我也沒想到，你不知道我跟倪霧的關係。”她故作驚訝，挑撥著，“原來她沒有告訴過你啊。”
    這裏是倪霧的外婆家，裴淮聿努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
    他低頭，“想當我媽？你算什麽東西，你配嗎？”
    秦菀卿麵色一白。
    她再怎麽說也是他的大嫂，這一點最起碼的尊敬也應該有，這麽出言不遜。
    “裴淮聿，你注意你的言辭。”
    他的聲線壓得極低，“滾！”
    眼底冷如冰霜。
    秦菀卿咬著牙，離開之前，狠狠看了倪霧一眼。
    裴淮聿握住倪霧的手，把她擁在懷裏。
    倪霧閉上眼睛，有些無力。
    “我不是故意瞞著你...”
    她隻是，不知道該怎麽說。
    人都是有躲避心理。
    她也從不認為，自己跟秦菀卿有什麽關係，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對於母愛，她不再有一點憧憬跟期待。
    反而，有的是抵觸跟壓在心底的怨。
    “故意的，也沒有關係。”男人的掌心貼在她脊背上，輕柔的拍了一下。
    倪霧從他懷中抬起頭，從這個角度，看著男人的下頜線，“你不怪我瞞著你嗎？”
    “你想說就說，不想說也沒關係。”他尊重她的考量。
    “你不驚訝嗎？你不覺得…我跟秦菀卿的關係，同在裴家，有違倫理綱常…”
    “倪霧。”裴淮聿認真的喊著她名字，但是語氣有些吊兒郎當的，“真到了倫理容不下我們的時候，咱們就私奔，你放心，你老公有很多…私房錢。”
    他拍著倪霧的後背，撫平她的不安。“我大哥是收養的，他們跟裴家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倪霧，你隻管當我裴淮聿的妻子，剩下的事情交給我。”
    哼，什麽綱常倫理，在他看來，都是鬼扯的。
    誰也不能阻擋他跟倪霧在一起。
    所謂的大嫂，他不過是給大哥兩分麵子才稱呼她一聲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