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虎早就按捺不住，小手抓起吐司往嘴裏塞，花生醬沾得嘴角都是。
    他嚼得腮幫子鼓鼓的，含著食物含糊地喊：“奶奶，豆漿好甜！”
    說著還舉起牛奶杯猛灌了一大口，冰牛奶順著嘴角往下淌，滴在小熊搪瓷碗上，他伸出舌頭舔了舔，惹得林璃笑出了聲。
    林耀坐在椅子上，腰背挺得筆直，用小勺子輕輕攪動著碗裏的艇仔粥，等熱度稍降才舀起一勺慢慢送進嘴裏。
    他細細咀嚼著，眼角的餘光瞥見哥哥嘴角的花生醬，伸手遞過一張餐巾紙，聲音細細軟軟的。
    “虎子哥，擦擦嘴。”
    林耀長大後，越來越文靜，性格也越來越沉穩。
    也不知道是遺傳自誰。
    他一點兒也不像林老大和他的媳婦的性情。
    林璃坐在對麵，手肘支在桌沿上，掌心托著下巴，看著他們吃飯的樣子，眼底的笑意又軟又暖。
    晨光透過落地窗落在她月白色的連衣裙上，蕾絲花邊泛著淡淡的金光。
    “慢點吃，沒人跟你們搶。”
    她拿起桌上的茶壺，往自己的青瓷杯裏續了些茶水，碧螺春的清香混著早餐的香氣在空氣裏彌漫。
    “說說看，今天都有什麽打算？”
    林老三正吸溜著竹升麵，聞言抬起頭，麵條還掛在嘴角，他抬手一抹，粗陶碗往桌上輕輕一放。
    “媽，我約了餘先生一會兒見麵，談合作開酒店的事。”
    他的眼睛亮了起來，睡意一掃而空，“上次跟您提過的那個項目，餘先生總算鬆口了，說今天可以詳談。”
    “好，你跟著餘先生好好的學。”
    “我知道，”林老三舀起一勺麵湯喝了下去，熱湯順著喉嚨滑下，熨帖得他舒服地歎了口氣。
    “這次我會跟餘先生好好學的。”
    他拿起紙巾擦了擦嘴，眼神裏透著年輕人的銳氣，“這酒店要是開起來，咱們就能把生意做到尖沙咀去，比守著現在的鋪子強多了。”
    林璃看著兒子眼裏的憧憬，笑著點了點頭。
    “奶奶，我和哥哥今天要等家教老師。”
    林耀放下勺子，小手放在膝蓋上，說話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
    他看了一眼還在埋頭苦吃的哥哥，伸手輕輕碰了碰他的胳膊，“哥哥，奶奶問我們呢。”
    林虎這才抬起頭，嘴裏還塞著最後一口吐司，含糊不清地說：“對！老師說要教我們說港語，還要學算術！”
    他把嘴裏的食物咽下去，小臉上露出些微的苦惱。
    “可是港語好難啊，昨天福伯教我的‘早晨’，我總說成‘早生’。”
    林璃被他逗笑了，伸手揉了揉他柔軟的頭發。
    “慢慢學，不急。咱們剛從京市過來，不習慣是正常的。”
    “你們兩個可得好好跟老師學，等開學了才能跟上學校的進度，不然要被同學笑話的。”
    “才不會被笑話！”
    林虎挺起小胸脯，一臉驕傲，“我在京市的時候，數學都是考一百分的！”
    他伸出小手比了個“100”的手勢，卻把食指和中指都伸了出來，惹得林老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那是二，笨蛋。”
    林老三彈了彈他的額頭，語氣裏帶著調侃，眼神卻滿是寵溺。
    “我才不笨！”
    林虎氣鼓鼓地瞪著林老三，小手往桌上一拍，搪瓷碗都被震得跳了跳，“弟弟說我聰明了！”
    “好了好了，別吵了。”
    林璃笑著打圓場，拿起桌上的水果盤，挑了顆最大的草莓遞給林耀，又拿了顆藍莓塞到林虎嘴裏。
    “耀耀乖，多吃點水果。虎子也是，吃完了讓阿珍帶你去洗手，等會兒老師來了看到你髒兮兮的，要批評的。”
    林虎乖乖地把藍莓咽下去，砸吧砸吧嘴說：“藍莓沒有京市的糖葫蘆甜。”
    他忽然想起什麽，拉著林璃的衣角搖了搖，“奶奶，我們什麽時候能再回京市啊？我想王奶奶做的炸醬麵了。”
    林璃的心輕輕一顫，像被什麽東西蟄了一下。
    她想起京市胡同裏那個總愛坐在門口曬太陽的王大娘了，想起她家院子裏那棵老槐樹，想起炸醬麵裏濃鬱的醬香。
    她拍了拍林虎的手，聲音放得柔緩：“等放假了，奶奶就帶你們回去看看。”
    “真的嗎？”
    林虎眼睛一亮，像兩顆亮晶晶的黑葡萄，“那我們可以去找小偉玩嗎？他說要教我爬樹掏鳥窩呢！”
    “不許掏鳥窩。”
    林璃板起臉，語氣卻沒什麽威懾力，“鳥兒也有媽媽，你把它們的家掏了，鳥媽媽會傷心的。”
    林耀在一旁輕輕點頭：“書上說，鳥兒是人類的朋友。”
    林虎撇了撇嘴，沒再說話，低頭用勺子舀起碗裏的牛奶慢慢喝著，小臉上滿是不情願，卻也知道奶奶說的是對的。
    林老三看著這祖孫三人的互動，嘴角的笑意一直沒散去。
    他快速吃完碗裏的雲吞麵，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站起身。
    “媽，我差不多該走了，約了餘先生十一點見麵。”
    他整理著領帶，動作熟練而流暢，“晚上要是回來得晚，就不用等我吃飯了。”
    “路上小心點。”
    林璃抬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談完了給家裏回個電話。”
    “知道了。”
    林老三走到門口換鞋，皮鞋踩在腳墊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他回頭看了一眼餐桌旁的母親和侄兒，揮了揮手，拉開門走了出去。
    門被輕輕帶上，留下一陣若有若無的古龍水味。
    林虎和林耀也吃完了早餐，阿珍上前收拾著碗筷。
    餐車軲轆軲轆地被推回廚房，留下滿桌的狼藉和淡淡的食物香氣。
    林耀從口袋裏掏出一本小小的筆記本，翻開來看，上麵用鉛筆歪歪扭扭地寫著幾個粵語詞匯，旁邊還標注著普通話的諧音。
    “耀耀在預習嗎？”
    林璃湊過去看，隻見“你好”旁邊寫著“雷猴”，“謝謝”旁邊寫著“唔該”，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樣記可不行，等會兒老師來了，讓她好好教你們發音。”
    林耀點點頭，把筆記本小心翼翼地收起來，放進胸前的口袋裏。
    林虎則跑到客廳的地毯上，拿起他的變形金剛擺弄著，嘴裏還“哐當哐當”地模仿著機器人戰鬥的聲音，精力旺盛得像隻永動機。
    陽光慢慢爬上牆壁，在掛鍾上投下移動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