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武館收到信後，徐雄當即將此事上報衙門。
    奈何官府主力都派去討妖，隻派出數騎逆流而上，去紅河村查看情況。
    大批流民湧入平陽縣，縣令眼見情況不妙，將縣裏有名有姓的大戶人家召集到一起，兩手一攤，要求眾人集思廣益。
    眾人一尋思，流民的問題不解決，影響縣裏營生，於是各家紛紛出謀劃策，縣令侯成大手一拍，采納各家意見。
    於是乎，第二日，縣城外邊，立起了七八道灰色布篷搭建的粥鋪。
    有了吃的，秩序頓時穩定了下來，流民乖乖排隊領粥。
    粥鋪上還用炭筆寫著各家姓名，施粥之人物色流民中的好手，見到有身強體壯的，立即拉到一邊招攬。
    眼見流民暫時穩住，侯成將水患一事層層上報，等待豐水府支援賑災物資。
    周澤也捐贈了一批漁獲，讓李宗等人負責煮成魚蝦粥搬到村口舀給流民。
    而他本人，則是泛舟湖上，與周義修一同垂釣。
    湖麵波瀾不驚，春風拂麵，斜陽西垂。
    父子倆坐在船頭，各持一根魚竿。
    此次出湖垂釣，是周澤興之所至，於是頭戴了一頂鬥笠，看著像個老翁，倒是跟命數呼應上了。
    周義修看著湖麵，“阿爹，可是有心事？”
    周澤微晃著腦袋，“為何如此問？”
    周義修笑了笑，“小的時候，您每次心中愁悶，便會出門垂釣。”
    “還記得有次我跟您一同出湖，您跟我說，人心似鏡湖，愁緒如遊魚，要是有什麽愁緒難解，就來到湖上甩一杆子，泛舟乘湖，垂釣斜陽，再苦悶的情緒也會消解。”
    周澤不由一笑，這是他前世經常空軍而想出自我安慰的話語，沒想到被二兒子記在心中。
    他道，“紅河村水患過於突然，若真如方茂所說是蛇妖所為，我有些擔心你大哥。”
    周義修說道，“此次出征討妖，主力是豐水府派出的船隊，聲勢浩大，必然是做足了準備，大哥又有李大人和楊武照顧，定能平安歸來。”
    他眼神平靜，“這大水來勢洶洶，看似是那蛇妖出手，威勢滔天。可在我看來，這恰恰是深水區這些水妖迫於討妖隊的壓力，不得不做出的威懾。”
    周澤側頭，“你的意思是，蛇妖是故意水淹沿岸村子，為的就是給討妖隊營造後方壓力？”
    周義修頷首，“不錯，能掀動巨浪水淹兩岸，如此偉力，那蛇妖完全可以將這些村民都吞了，一個活口都不留，為何還要放走這些村民？”
    “在我看來，蛇妖此舉不在於殺傷，而是故意要造成沿岸兩邊恐慌，倘若能逼得討妖隊提前回返，那便達到目的。”
    周澤心中覺得有理，轉頭看著波光粼粼湖麵，頓覺鬱結心情好轉不少。
    心中更多的是欣喜，二兒子在看事情的角度上比他更仔細。
    二人閑聊著，時不時提杆收魚。
    周澤每次下杆，必定中魚，反觀周義修這邊，釣了一個多時辰，收獲不過寸許長的魚蝦幾兩。
    “阿文，你這釣術還需要多加磨練。”
    瞧見周義修鬱悶的看著魚簍中蹦跳的魚蝦，周澤忍不住笑出了聲。
    周義修不解，“阿爹，你是不是使詐了，咱倆同坐船頭，魚餌都是同一種，為何這魚獨獨咬你的餌！”
    “非也。”
    周澤搖頭，“所謂人心似鏡湖，遊魚如愁緒，正是因為我把愁緒化解了，才能把魚釣出來。”
    周義修若有所思。
    周澤沒注意到他臉上的神色，這話本就是他隨口胡謅，之所以能釣到魚，那自然是依仗了【釣翁】命數。
    【釣翁（青色）】：【目之所視，皆可垂釣】
    此‘目’之意，是‘看’到都算。
    而在水中，倏忽遊魚都映在腦海之中，當然也屬於‘看’到。
    因此，隻要周澤心念一動，就會有魚兒不由自主湊過來咬餌，仿佛命數被他勾動了般。
    看著湖中遊魚，周澤忽然想到：“若是把人當成魚來牽連勾動，又當如何？”
    這想法在心中滋生，瞬間蔓延。
    “何謂命數，運識身勢皆為命數，我的【釣翁】命數既然能勾動命數，也就是說可以嚐試改變一個人的人生軌跡！”
    周澤眼神思索，自己救下方茂，又何嚐不算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
    “可救下方茂不算我主動為之，倘若我沒有生出前往查看水患的想法，也就不會碰到方茂。”
    “方茂自帶命數，也許是命不該絕，就算沒有我出手，可能也會有其他意外產生獲救……”
    周澤眉頭皺起，他對於命數還是理解的太淺，雖然腦中有了些許想法，可伴隨這想法生出的卻是更多雜亂疑問，如紛亂密麻的蛛網般叫他無法捋順。
    忽的，魚竿一陣劇烈抖動，將周澤從思索中拉回。
    周義修也注意到這邊，“阿爹，上大貨了！”
    周澤握著杆的手使勁，‘嘿’的一聲，猛地一拉，一條巴掌寬的鯧魚從水中撲騰躍出，被晶瑩的魚線勾連著，濺起一蓬水花。
    魚躍碧湖、魚線、水花……
    畫麵仿佛定格在這一瞬，一道靈感在心中劃過！
    周澤眼神驀然擴大，“我如【釣翁】人如魚，何必考慮如何去影響命數，我自垂釣即可！”
    “獨坐船頭，垂釣江畔，總有願者上鉤。”
    思慮至此，茅塞頓開。
    魚兒撲通跌入船中，通體漆黑，頭生一犄角，品相不凡。
    周義修上前查看，驚喜道，“阿爹，是寶魚，牛角鯧！”
    “哈哈哈。”周澤朗聲大笑，“也唯有寶魚才有此靈性，把圍在魚餌旁邊其他小魚都趕走，獨獨自己咬鉤。”
    這條在甲板上活蹦亂跳的牛角鯧落入他眼中，更像是一個頭頂命數的活人。
    周澤收杆起身，“今日任務完成，咱們回程。”
    “這寶魚正好宰了煲湯，給你阿娘滋補一番。”
    父子二人撐杆返程。
    上了岸，卻見一漢子牽著馬匹在周府門口。
    周澤走上前，見來人一臉憔悴，麵有悲傷之色，“方茂！”
    此人正是從紅河村日夜兼程往回趕的方茂。
    方茂收斂情緒，朝著周澤單膝下跪，“家主，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