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食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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蒔柳是在一汪明澈清涼的池水底醒來的。
醒來時是黃昏,她身體是神魚形態:
青藍銜玉色的光澤璀璨的華翼舒展;
薄紗般炫麗的尾翼在水中隨水漪的波動而逸態橫生;
由於是虛弱過度化了真身,不是進入戰鬥狀態變身,她體形不是很大,與人身形態差不多,頭臉還是人的樣子。
簡而言,她眼下是一尾長著美麗翼翅的鱗片閃耀藍綠銀白光彩的美人魚。
蒔柳在水下打滾伸了個懶腰,浮出水麵。
視線一巡,便看出了所在的水池是之前偷借養傷的那個魚塘——季逾家的半野生養魚池。
綺霞斜映,碧樹影斜。
穿透濃陰罅隙傾投而下的餘暉中,身姿優美的男人支肘倚在岸邊圓石上,眼目閉闔,似在休憩;
身穿一套款式的銀灰色真絲睡衣,修長的腿垂下岸來,赤裸的腳似觸及未觸及地懸在金波粼粼的水麵上。
蒔柳收了翼翅,幻出手來,悄聲潛過去。
到了他身邊才將頭頸探出。
扒著碩大卵石壘疊的岸沿,她抬眸欣賞男人如玉精致的容顏。
目光緩緩往下,他衣服前襟兩粒紐扣散著,敞開的領口,潤玉質地的頸線往深之處,隱約見他形廓有致緊實健美的肌肉線條。
這種誘欲的身線上蜿蜒至脖頸、手臂、手腕、指間末梢,下延伸至腰腹、大腿、小腿、腳踝、趾尖。
他宛如一尊巧匠精雕的玉神,因不可展示大眾眼前才要裹一層布料遮擋。
以免被世俗凡塵褻瀆了去。
越是遮遮掩掩,欲露不露,越是能勾動凡心蕩漾,想往深了去探索。
尤其是克製禁欲,活了幾萬年還不曾品味過塵欲滋味的上神。
蒔柳其實至今都迷糊,為什麽自己沒有過男人?
幾千年光陰,她遇見過很多很多人,各種性格,各種樣貌,各種背景……
除卻不知天高地厚來調戲她被收拾舒爽的,
默默傾慕她卻不敢說出口的,
發浪發騷想求一場垂憐的,
竟還沒有出現過一個長相既能入她眼也能入她心的人,真正意義上來勾引她,惹她入紅塵!
難道是她看起來又冷又凶,讓人生畏?
還是她的長相就是與欲無關那一掛?
還是她一直眼光又高又遠,根本沒把凡人放眼裏,貌美貌醜都不屑在意?
眾神裏,她算年紀小的了,可還沒沉澱出像那些十幾萬歲、幾十萬歲的神的無欲無求。
她可俗了——
每至一個時代,當時的美食她都立誌嚐遍;
有幾分姿色的美女美男從眼前過,她會多瞥兩眼;
閑下的時候,會找個風景秀麗的地方休養生息;
春心浮動了,會幻想某人某場景。
隻是這最後一樣與前者有所不同——幻想的對象存在過,但已不存在,就像在談一場跨時空的戀愛,漸漸感覺就淡了。
同時淡了的,不止那個人的音容,跟此件事相關的所有事物也會被邊緣。
她沒拋棄紅塵情欲,是紅塵情欲拋下了她。
有時她也想遇上個看得進眼的人陪伴身邊,讓生活不那麽枯燥,讓寂寞有所緩釋。
哪怕是妖精鬼怪呢,她又不介意。
但就是遇不上。
她的品味可能太過獨特,六界之中沒有。
直到遇上了這個繡花的,並且熟悉了之後。
他身上好像有一種別於他人的特質,能使她古井狀態的心湖漾起漣漪。
明明是那樣的陌生,卻又格外的熟悉。
蒔柳盯著悠然小憩的男人粉薄的唇,一絲衝動在心裏蕩漾開。
心怦怦跳起的時候,恍然她覺得此情此景有點熟悉,卻又想不起為什麽熟悉。
莫非是意惹情牽引生的思想?
她是個性格偏於幹脆的人,不是特殊情況,她不會忸怩作態,拖泥帶水。
於是在那一絲莫名的悸動的驅使下,她微噘起桃花瓣水嫩的嘴,朝男人形廓精致薄唇緩緩靠近。
將觸及時,她淺闔上眼睛。
關閉視界,感受會更深刻。
“嚒……”
清風拂麵,蜻蜓點水。
好像不夠。
於是再覆唇上去,淺啄,柔舐,抿嚅他豐潤的唇瓣。
她動作極輕極柔,如綿綿雲絮溫柔地撫弄安靜綻放的一朵水畔桃花。
他似是感覺不到,一動沒動。
蒔柳滿意地撤開親吻的時候,一雙深幽的懸尾鳳眼不知何時睜開的,正定定盯著她。
一眨不知眨。
眼波涼幽幽,反映的光卻異常灼人。
她剛才算是偷了他的吻……嗎?
是吧。
偷的還挺放肆的。
所以,他生氣了?
可是,要說偷,也是他先偷取她的吻的。
她隻是劇情重演一下,回顧一下那種感覺。
那種被他勾惹出來的,想做不去做會很抓心撓肝的感覺。
蒔柳不知所可,連呼吸都忘記了。
“……”良久。
終於,季逾看不見深處意味的眼睛倏忽轉了轉。
他看著女孩藍澤瀅瀅的眼睛,轉而視線掃過她海藻般微卷曲披散的長發,許久後淡淡說:“你醒啦?你剛才……”
抬手摸上自己嘴唇。
眼裏流轉迷茫的碎光。
蒔柳:“……”深海大眼骨碌碌亂轉,黑藍羽睫撲幾撲。
一時組織不出措辭。
還潤著一層清水的鵝蛋小臉噌噌浮上一層緋紅。
怎麽辦?
這樣臉對臉眼對眼有點尷尬啊!
心好慌。
下一步要做什麽才能把此刻怪異的情境自然過渡,使這樣半生不熟的關係,變成像街上那些牽手擁抱的情侶的那種大大方方堂堂正正的好?
要不,再吻上去?
這樣就算表明心意,宣示主權了。
雖然肯定不是她先看上他的,他也非說是她先看上的他,既然這樣,作為一個頂天立地的大女人,且就包容他這點暗戳戳的小心思了吧。
她又不虧什麽——相處節奏由她掌握,有男人排解寂寞為生活調味,怎麽算都劃算。
哎呀,不行。
身為天神,怎麽能主動呢!
怎麽能讓一個人族自矜是神先看上他的呢!
這很自降身份噯!
她可以調戲他,玩弄他,就是不能讓他覺得自己很不一樣,覺得是神倒貼的他。
那樣他以後不得尾巴翹上天?
本來他性子就傲嬌得很,再給他臉豈不是在助長歪風邪氣?
絕對不能助長他的歪風邪氣。
蒔柳於是不要臉地編:
“你親我的時候太突然了,我一點準備沒有,都沒分辨出你與別人有什麽不同,評價不出你比我以前的那些男人好在哪裏,所以就……再試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