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的臉色，在那一瞬間變得煞白。
    “小姐……您的意思是……”
    蘇晚晴的眼神冷得像冰。
    “意思就是，有人想借我們的手，在吳老夫人的壽宴上，送一份‘大禮’。”
    這份禮，足以要了“桃源仙蹤”所有人的命。
    福伯是經過事的人，瞬間便想通了其中的關竅。
    他的後背，立刻被冷汗浸透。
    “老奴明白了！”
    福伯的眼神變得無比堅定，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一股狠勁。
    “小姐放心！老奴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個老張的底細給挖出來！”
    “去吧，要快，也要隱蔽。”蘇晚晴沉聲道。
    福伯重重點頭，轉身快步離去，身影消失在後院的門後。
    春桃扶著門框，小臉蒼白，到現在還沒完全回過神。
    “小姐，那……那我們的宴席……”
    “宴席，照常。”
    蘇晚晴的聲音，有一種不容置疑的鎮定。
    她轉身，走回後廚。
    那裏的氣氛依舊熱火朝天，廚子們都在緊張地忙碌著。
    誰也不知道，他們剛剛與一場滅頂之災，擦肩而過。
    “張廚子。”蘇晚晴喚道。
    “掌櫃的，您吩咐！”張廚子連忙停下手中的活計。
    蘇晚晴指著那筐被她挑揀過的、絕對安全的菌菇。
    “這道‘芝仙獻瑞’，您費心了。”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
    “處理的時候，動靜可以大一些。”
    “讓所有人都看到，我們用的，就是這筐頂級的‘紫雲英’。”
    張廚子雖有不解，但還是立刻應下。
    “是，掌櫃的！”
    蘇晚晴又看向春桃，對她使了個眼色。
    “春桃，你來幫張廚子打下手。”
    她將春桃拉到一旁，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
    “待會兒清洗菌菇時，把那些根蒂都切下來。”
    “然後，不經意地，丟進那個裝廚餘的籮筐裏。”
    她指向牆角一個最顯眼的竹筐。
    春桃心頭一顫，瞬間明白了小姐的用意。
    這是在……設餌！
    “小姐，奴婢……奴婢明白了！”春桃用力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緊張與興奮。
    “去吧，別怕。”
    蘇晚晴拍了拍她的手，那溫熱的觸感，讓春桃瞬間安定下來。
    做戲，就要做全套。
    她要讓那個躲在暗處的人相信，他的毒計，正在順利進行。
    她要讓他，在最得意的時候，從雲端狠狠地摔下來！
    ……
    午時將至，“桃源仙蹤”門前，車水馬龍。
    一輛又一輛華貴的馬車，在門口停下。
    吳夫人今日穿了一身喜慶的絳紅色衣裙，親自扶著一位頭發花白、精神矍鑠的老夫人下了馬車。
    那老夫人，正是今日的壽星，吳侍郎的母親。
    “母親，您慢點。”
    “好，好。”老夫人滿麵紅光，好奇地打量著“桃源仙蹤”的門楣。
    “這裏，便是那名滿京城的‘桃源仙蹤’？”
    “連大長公主都讚不絕口的地方？”
    吳夫人笑道：“是啊母親，今日女兒便借花獻佛，請您也來當一回神仙。”
    她們身後，跟著吳家的幾位女眷，個個衣著華貴，談笑風生。
    就在此時，一輛宮牌馬車緩緩駛來，穩穩停住。
    車簾掀開，一位麵容嚴肅，身穿深青色宮裝的女官，在兩名小宮女的攙扶下走了下來。
    吳夫人臉色一肅，連忙上前行禮。
    “不知是李女官親至，有失遠迎。”
    這位李女官，是淑妃娘娘身邊最得力的心腹。
    她今日前來，代表的便是淑妃的臉麵。
    李女官對吳夫人微微頷首，算是回了禮。
    “夫人不必多禮。”
    她的目光，銳利地掃過“桃源仙蹤”的內外。
    “娘娘聽聞老夫人今日在此設宴，特命奴婢前來道賀。”
    “也想親眼見識一番，這‘仙緣宴’究竟有何等神奇。”
    她的話，說得客氣，卻帶著一股居高臨下的審視。
    蘇晚晴早已等在門口，她上前，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禮。
    “恭迎老夫人，恭迎各位夫人，恭迎李女官。”
    “晚晴已在‘仙緣雅閣’備下薄宴，請！”
    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姿態從容大方。
    李女官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頓了一瞬，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好一個沉得住氣的年輕女子。
    眾人拾級而上，進入那傳說中的“仙緣雅閣”。
    雲霧繚繞，仙樂飄飄。
    那宛若仙境的布置，瞬間便讓所有初次踏入此地的女眷們，發出了壓抑的驚歎聲。
    “天呐！這裏……當真是人間嗎？”
    “難怪叫‘桃源仙蹤’，果然名不虛傳！”
    吳老夫人更是看得目不轉睛，臉上的笑容就沒停過。
    “好，好地方！老婆子我，今日是開了眼界了！”
    李女官臉上雖然依舊平靜，但那微微睜大的雙眼，也泄露了她內心的震撼。
    眾人落座，宴席正式開始。
    一道道精美如藝術品的菜肴，被“仙使”們流水般呈上。
    “金玉滿堂”“瑤池泛舟”“東坡踏雪”……
    每一道菜，不僅味道絕倫，那充滿仙氣的菜名和意境，更是讓在座的女眷們聽得如癡如醉。
    吳老夫人吃得眉開眼笑，連連稱讚。
    “好吃！真好吃！”
    “老婆子我，這輩子都沒吃過這麽好的東西！”
    吳夫人看著母親高興，心中對蘇晚晴的感激又深了幾分。
    李女官每一道菜都隻淺嚐一兩口，姿態端莊，卻也頻頻點頭。
    她身為宮中女官，什麽樣的禦膳沒見過。
    但“桃源仙蹤”的菜品，勝在那個“巧”字，勝在那個“仙”字。
    這是禦膳房都做不出的意境。
    終於，到了萬眾期待的主菜。
    “仙使”捧上那盤“芝仙獻瑞紫雲英”。
    紫玉盤中，幾朵祥雲般的菌菇，靜臥於碧綠的菜心之上，華光流轉，異香撲鼻。
    “此為‘芝仙獻瑞’。”
    蘇晚晴親自上前，柔聲介紹。
    “祝老夫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滿座賓客的目光，都被這道菜吸引了。
    吳老夫人更是看得眼睛都直了。
    “哎喲，這……這莫不是天上的仙草吧？”
    李女官的目光也凝住了。
    她能看出，這菌菇絕非凡品。
    “母親，您快嚐嚐。”吳夫人親自為母親布菜。
    老夫人小心翼翼地夾起一小片，送入口中。
    那股淳厚而清雅的鮮香，瞬間在她的味蕾上炸開。
    滑嫩，鮮甜，回味悠長。
    仿佛將整座山林的精華，都濃縮在了這一口之中。
    “好！好！好啊！”
    老夫人激動地連說了三個好字，眼眶都有些濕潤了。
    “老婆子我覺得，吃了這一口，渾身都舒坦了！像是能多活十年！”
    滿座賓客見狀，紛紛動筷。
    “天！這究竟是什麽菌子？竟能鮮美至此！”
    “入口即化，滿口留香，實在是人間絕品！”
    讚歎之聲，不絕於耳。
    李女官也夾了一筷，細細品味。
    片刻後，她緩緩放下玉箸，臉上露出了今日第一個真切的笑容。
    她對蘇晚晴頷首道：“蘇掌櫃，果然名不虛傳。”
    “此物之鮮美，咱家定會如實稟報娘娘。”
    一句“如實稟報”，便勝過千言萬語。
    蘇晚晴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一半。
    她含笑退下，目光不經意地掃過雅閣的角落。
    福伯的身影，一閃而過，對她做了一個極其隱晦的手勢。
    成了。
    魚兒，上鉤了。
    ……
    與此同時。
    “聚福樓”的雅間內。
    錢文柏正焦躁地來回踱步。
    一個機靈的小廝，從“桃源仙蹤”的後門溜了回來，臉上滿是興奮。
    “東家！東家！成了！”
    錢文柏猛地停下，一把抓住他。
    “說！快說！怎麽樣了？”
    那小廝喘著粗氣，激動地說道：“小的親眼看見！他們後廚的籮筐裏，扔了好多那種菌菇的根蒂！”
    “那筐‘紫雲英’，已經被他們端進去做菜了！”
    “算算時辰，現在……現在怕是已經端上桌了！”
    錢文柏聞言，臉上瞬間爆發出狂喜之色。
    他猛地一拍大腿，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好！好啊！”
    “蘇晚晴！你個小賤人！我看你這次怎麽死！”
    他仿佛已經看到，“桃源仙蹤”裏人仰馬翻，貴人們上吐下瀉的場景。
    他仿佛已經看到，蘇晚晴跪在地上，被官兵拖走的樣子。
    “走！去‘桃源仙蹤’！”
    錢文柏大手一揮，眼中滿是得意的獰笑。
    “咱們去看戲！”
    “看那高高在上的‘仙緣宴’，是怎麽變成一場人間慘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