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紅汐沒跟她們一起回去。又是到了半路上，她悄無聲息的就不見了。
    如果不是杜玉書已經了解她，肯定會為這事鬱悶，你說都算同生共死的朋友了，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真是不夠意思。
    將九州大地粗率地劃分為九都十四城，雖然各有主區，但這主區的占地也過於廣闊，為了節省時間，她們必須從毗鄰之處原路返回，差一個地方就可能多繞一大圈路。這般一成不變地趕路難免無聊，臨近金明時下雨了，暫不能走，找個小酒樓吃飯等雨停，杜玉書巴不得趁這機會出去轉轉透透氣，囫圇塞了個八分飽就撐傘出去亂跑，越斐然在樓堂裏喝茶閑坐。
    過不多時，大門進來一個蓑衣客，把鬥笠摘去，是個青年女子，臉白白的，神情喪喪的，蓑衣不停往下滴著水，看著也不像有錢，店夥煩得不行，偏生掌櫃的還在櫃後坐著，不能趕客，連忙上前把她蓑衣接了，掛到門板上，讓她進大堂裏揀座吃飯。
    呱嗒，呱嗒，呱嗒。穿的還是一雙拖泥帶水的草鞋，一腳一個泥水印兒，兩個印兒還能連起來，這麽呱嗒呱嗒走到越斐然斜前一桌，坐下了。越斐然抬眼掃了一下，這人穿的倒是一身白色細生麻的袍服，不像幹活的人，隻是這白袍子也快看不出本來顏色了，屬實很像個無可救藥的窮鬼，還是懶到不洗衣服的那一批。
    這窮鬼點的東西也十分晦氣，一盤三個的老麵白饅頭，一壺大葉茶——甚至不舍得點小葉的。倒也不是這搭配有什麽說法，晦氣主要是晦氣在便宜。真是個沒油水的窮鬼！路邊上找個茶水攤子坐下得了，還能便宜兩個錢，來什麽酒樓啊，淨給人添亂。
    天下雨，估計店夥也想睡覺，無端給個邋遢窮鬼打擾了午夢，再想想自己那兩個可憐的工錢，一下就七情掛臉了，背對著掌櫃的拉長個臉子把一盤饅頭一壺茶往桌上一放，口齒不清說一聲“上齊了”，就抹布一甩走了。掌櫃的估計也看她沒油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女人還是喪喪個臉，兩條眉毛塌著，好像有天大的愁事壓在頭上，這輩子沒希望了似的，越斐然第一眼掃過去的時候還以為她吃完這頓就準備去死了。
    噠噠噠。杜玉書跑回來了，一手拎著把滴水的傘，一手拎著一隻被草繩栓住了的龍蝦，高興得很，她們這桌花的錢多，還給了零賞，店夥熱絡點兒，給杜玉書把傘收了，杜玉書跑回自己座上坐下，把那隻比巴掌還大的龍蝦放桌上，黑殼大鉗的，生龍活虎得很，撂在桌上還張牙舞爪舉著鉗子，“看！這前邊小溪裏，居然有龍蝦！”
    越斐然拿筷子尾巴撥弄了它一下，心裏有些疑惑。這季節，小溪裏居然能撈起這麽結實的龍蝦，怪事。
    店夥也稀奇，橫豎瞌睡走了，跟她們搭兩句話，“前頭那條小溪是從山上天音寺流下來的，每年夏晚近秋的時候都衝下來幾隻龍蝦，個個都這麽大，我們還經常抄了網子去撈的，今年怎麽出來這麽早？”
    在場屬杜玉書最開心，放風放舒服了，從小溪裏撈出來一隻背時的龍蝦，隻覺得自己運氣好，半點不帶多慮的，嘿嘿笑道“這不就給我趕上了？準是看我來了叫我抓呢！玩一會兒給它放回去，也不好吃。”
    放著龍蝦在桌上亂爬，杜玉書環顧一周，發現本來空蕩蕩的大堂裏多了一個客人。本來都是萍水相逢路上客，見對方孤零零一個吃著冷茶冷飯，杜玉書有心叫她過來拚桌結識一二，但這一眼打量下去，也覺得這人怪，而且心情似乎極為不好，她想想還是不要打擾了，萬一是奔喪去的呢。搖搖頭，偷偷跟越斐然說“這人看起來好窮，為什麽來酒樓吃飯？這裏饅頭都比外邊攤子貴一個子兒呢。”
    杜玉書不是看不起她，是真好奇，一身行頭都破成這樣了，從嘴裏省下點兒不好嗎？換雙鞋也行啊。這酒樓裏的饅頭隻是貴，又不會比路邊攤的更好吃。
    越斐然垂著眼睛露出一個不認同的表情，“窮？你看看她腰上掛著的那管翠玉簫，去黑市裏買咱們兩條命，能買十個來回。”
    杜玉書詫異，整個身子轉過去把那人上下打量，終於，在那身髒兮兮白袍遮蓋下看見了一個翠滴滴的簫頭。濃綠近墨，沒看見瑕疵，如果一整支簫都是這個成色，那價格真是了不得。奇怪，為什麽穿得這麽破爛，卻有這麽漂亮一支簫？杜玉書心想總不會是偷的，畢竟沒見過哪個賊會把賊贓隨便掛在身上，這人一身袍服內外兩層，簫就貼著裏麵那件掛在腰上，外頭披著一件，坐下的時候簫尾在凳子或者腿上一擱，就從外衣裏露出來了，這麽貴重的東西，來路如果不正，就這麽掛身上未免膽子也太大了。
    杜玉書看看她，又看看越斐然，思來想去還是敵不動我不動，她去了風波城一趟可是學乖了，萬一這真是什麽古怪人物，被她三言兩語給惹了怎麽辦，她可不想被人掛去黑市殺十個來回。
    越斐然招呼了店夥過來，問他天音寺的事，店夥見她們問，還以為是過路的旅人想遊玩一番，於是連連擺手道“不好玩的！就一個名字好聽，裏邊兒隻有幾個老和尚，又小又舊，又髒又臭，還是再往前走走，等到了主城有得是地方玩耍。”
    主城說的就是金明主城了，越斐然也不多問，點點頭便讓他走了，杜玉書已經跟越斐然有了點默契，一聽她這麽仔細地問，就知道天音寺有問題。她看一下桌上那隻龍蝦，對越斐然眨眨眼，越斐然果然問她“天音寺去不去？”
    豈有不去之理？“去！”杜玉書不假思索。
    “唉，我勸你們不要去。”
    那個白袍佩簫的窮鬼忽然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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