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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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起來,她還沒見過這位和她錯換了十幾年人生的姑娘呢。
    她在陳家鋪子裏過得應當是不太好的,從這段時間裏也能猜出幾分盧氏對她的態度。
    不然的話,好歹也是生活了十六年的家,若不是一點感情也沒有,也不會在侯府提出將她接回來時,絲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而且盧氏收了侯府一筆錢之後也沒有過多糾纏。
    陳串還在絮絮叨叨說著:
    “阿姊她從來不會帶我來吃豬肘子,不過我猜她應該也沒錢。”
    “不知道她在新家怎麽樣了,是不是過著神仙一樣的日子。”
    陳玉如手撐著臉,應了一聲:“可能吧。”
    豫章侯陳靖疼愛先夫人,也必定不會虧待她的親生女兒。
    但陳靖的續弦夫人可不是個好相與的。
    她還在等著陳串多說點關於陳小霜的事情,就見他看向她的身後,睜大了眼睛,嘴裏嚼了一半的肉差點噎在喉間,斷斷續續叨著,“阿,阿,阿姊。”
    陳玉如急忙倒了一杯茶水遞過去,給他順氣,然後才回過身子看後頭的人。
    阿姊?難道是豫章侯府的真千金?
    前些日子,豫章侯真正的二小姐認祖歸宗的事在盛京裏都傳遍了。說她不愧是先夫人所生,和夫人長得有七八分像,如天上的仙子一般。
    周邊的街坊鄰居也暗暗將她們倆做比較,陳玉如是知道的。
    所以她也很好奇陳冬亦的模樣。
    隻見靠近門口的位置,氣質出眾的一男一女立在廊下,在人群中鶴立雞群。
    那女子臉如銀盤,五官溫婉和悅,身穿月白窄袖對襟,密密匝匝滾了銀絲滾花紋,淺青襦裙上錯落著百合花的暗紋。
    看模樣,著實是個溫婉的女子。隻是她的神情冷淡,眼睫向下垂著,生出了讓人不敢靠近之感。
    陳串已經呆住了。
    在他的印象中,陳冬亦極少裁新衣服,多是穿了多年的舊衣,或者是撿母親穿剩下的。不合身的衣裙上身後鬆鬆垮垮,白白地將美貌藏匿。
    到了侯府後,她褪下原先穿了多年的舊衣,仔細收拾一番,舉手投足如風拂楊柳般婀娜多姿。
    確實是個不可多見的美人,陳玉如在心底暗自欣賞。
    隻是當她將視線上移,看清了陳冬亦身旁的男子時,陳玉如嘴角淡淡的笑意逐漸凝固,待接觸到那男子移過來的目光時,更像是被定住了身子。
    謝清樾,現任戶部侍郎。
    被趕出侯府後不願意碰見的人裏麵,雲風輕排前三的話,那麽麵前這人要排在首位。
    窗外的雨勢小了些,雨霧從郢河升起,被涼風裹挾著將整個盛京包裹,朦朦朧朧地蔓延到了景和二十一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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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和二十一年科舉,取進士十九人,陛下於瓊林苑設春日宴,宴請這批有才之士。
    探花郎謝清樾,於瓊林宴上即興作文,才氣驚豔四座,聖顏大悅,當場授予戶部五品官職,為他人所不能及。
    後來的短短兩年裏,又被左相裴琰賞識,入了他的門下;左相憐他父母早亡,將其收作義子。
    年僅十八的探花郎,從一襲布衣成為天子近臣,宰相門生,前途不可限量。
    又憑著一副好容貌,在盛京素有美名。
    也就是在這時,謝清樾被人傳出在中舉前,曾是豫章侯府二小姐陳玉如身邊的伴讀,兩人同進同出,舉止曖昧。
    後麵更是有人揭露,那二小姐在一線居酒樓與人示愛被拒,這事兒在盛京廣為流傳。
    豫章侯府二小姐陳玉如舉止粗俗無禮,毫無名門閨秀風範,素來被各家夫人當成反麵例子來教育府裏的姑娘。
    與這人扯上關係,謝清樾這個潔白無暇、清貴無雙的探花郎,也像是一塊無瑕的白玉上染上了汙點。
    對於這些謠言,陳玉如不好反駁。
    因為,她確實對謝清樾存了一些特別的心思,而且謝清樾也確實做過幾年她的伴讀。
    九歲那年,她在外麵撿到了衣衫破舊四處流浪的謝清樾。
    那時的謝清樾可不是現在的皎皎君子,而是一個與其他乞兒一起搶食的幹瘦少年。
    陳玉如看他可憐,將他帶回了侯府,放在身邊。
    謝清樾天資聰穎,讀書也勤奮,在侯府的五年裏,即便沒正經上學堂,也自己學了一身的學問,後來更是參加科舉,一躍飛天。
    有了官職加身,謝清樾就搬出了侯府,去了自己的官邸。之後的那兩年裏越來越忙,與她的交集也越來越少。
    不過,她雖然對謝清樾有過朦朧的好感,但從未與他表露過。
    那日,陳玉如將人約在一線居酒樓,也僅僅隻是因為許久未見麵,和人敘敘舊。
    隻是,那天的謝清樾格外冷淡,字裏行間都是要與過去劃清界線的樣子,陳玉如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原本隻是兩個人的事,不知道被誰給聽了去。
    還添油加醋到處亂說。
    什麽侯府千金求愛慘被拒,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探花郎冷臉拒絕。
    陳玉如雖然在大魏生活了十幾年,盡力遵守這個時代的各種條條框框,但骨子裏還是現代人,因此向來被圈子裏的其他貴女詬病。這件事情讓陳玉如本就不好的名聲更加雪上加霜。
    後來不知怎的,幾天後謠言換了個風向,盛京裏忽然說起了謝清樾忘恩負義,傍上了左相這棵大樹就拋棄曾經待他有恩的侯府。
    畢竟豫章侯府雖有侯府的名頭,這幾年卻是大不如前。
    無論是與謝清樾的緋聞,還是謝清樾忘恩負義的事情,陳玉如都有想過澄清。
    但還沒來得及,假千金這事兒就被捅出來了。
    豫章侯的繼夫人本就看不慣她,正好趁著外頭的風言風語,直接將她這個不守規矩的冒牌貨給掃地出門了。
    有時候她真懷疑自己被做局了!
    不然這一樁接著一樁的,打得她措手不及。
    從侯府出來的這一個月裏,她一直想著如何將點心鋪起死回生,都忘記了還有這茬。
    不過現在也沒有必要澄清了,她從雲端跌落,與謝清樾地位懸殊,朝堂上官途無限的新貴和落魄商戶女是怎麽也湊不到一起的。
    那些謠言傳一陣子也就散了。
    但是這並不妨礙陳玉如不願意碰到謝清樾。
    這是自上次一線居後,兩人第一次碰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