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最多八天,秦王必反!

字數:3887   加入書籤

A+A-


    正回味著那碗“珍饈”滋味的洛燼,臉上的表情驟然凝固。
    那點強裝的威嚴和懶散瞬間褪得幹幹淨淨,隻剩下純粹的冰冷和警惕,如同瞬間繃緊的弓弦。
    她猛地抬眼,目光如刀,直直刺向洛珩。
    “你…說什麽?”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壓迫感。
    洛珩毫不避諱地迎上那審視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無比:“東宮那把刀,懸在頭上,父王難道真感覺不到?難道…真以為靠‘渾噩度日’四個字,就能永遠躲過去?”
    書房裏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
    方才那點因食物而生的暖意蕩然無存,隻剩下冰冷的對峙。
    洛燼緊緊盯著洛珩的眼睛,那雙總是被刻意斂去鋒芒的鳳眸深處,此刻翻湧著驚濤駭浪。
    驚疑、審視、警惕,還有一絲…被徹底戳破偽裝的震動。
    她緩緩坐直了身體,不再是那灘爛泥般的姿勢,脊梁挺直,屬於上位者的無形威壓無聲地彌漫開來。
    她看了洛珩很久,久到李忠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終於,她緊繃的下頜線條微微鬆弛了一絲,那銳利如刀的目光也沉澱下來,化作一種深不見底的幽邃。
    她扯了扯嘴角,竟露出一個極淡、卻意味深長的笑。
    “嗬…”
    一聲輕哼,打破了死寂。
    洛燼重新靠回椅背,姿態似乎又恢複了那份懶散,但眼神卻已截然不同。
    她手指輕輕敲擊著光滑的紫檀木扶手,發出篤篤的輕響,目光依舊鎖在洛珩臉上,帶著一種全新的、審視璞玉般的探究。
    “小崽子,”她的聲音帶著點奇異的沙啞,“看來,本王這便宜兒子,知道的…比本王想的,要多得多啊?”
    她頓了頓,敲擊扶手的手指停下,身體微微前傾,那雙重新眯起的鳳眸裏,閃爍著幽深的光。
    “說來聽聽?”
    洛珩迎著她的目光,聲音壓得更低,字字清晰,帶著邊關磨礪出的冷硬:“父王心裏門兒清,何必問我?太子刻薄寡恩,睚眥必報!在他眼裏,擋他路的,得死;礙他眼的,也得死!管你是手握重權的政敵,還是路邊礙著他走路的小石子兒。而您,”
    他頓了頓,目光直視洛燼那雙深不見底的鳳眸,“您這位四皇叔,裝瘋賣傻也好,真頹廢也罷,在他太子眼裏,您就是東宮最大的那顆眼中釘!不為別的,就為當年您擋過他道,落過他麵子!這仇,他記一輩子!您覺得,他能容您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逍遙自在?”
    洛燼沒說話,隻是看著洛珩,那眼神裏的審視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帶著點“終於找到同類”的複雜情緒。
    這小崽子,對太子的心性看得太透了,透得讓她心驚,也透得讓她……隱隱覺得,這兒子撿得或許真不虧。
    “哼,”她鼻腔裏哼出一聲,算是對洛珩分析的默認,身子又往後靠了靠,但眼神裏的銳利絲毫未減,“接著說。本王聽著呢。”
    她沒否認,反而催促,這態度本身,已經說明了很多問題。
    洛珩心下了然,便宜爹果然不是真糊塗。
    他繼續道:“太子府裏養的不是廢物。戶部尚書陳文禮,老狐狸一隻,太子府的錢袋子,管著天下賦稅,滴水不漏,您那幾筆爛賬,十有八九是他故意給您下的套,就等著您往裏鑽,好讓陛下徹底厭棄您。還有,掌握京畿重兵的秦王洛驍,看著敦厚,實則早就跟太子穿一條褲子了!他是太子手裏最鋒利的那把刀,指哪砍哪!”
    洛燼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
    秦王洛驍!那確實是個狠角色。
    她這些年裝孫子,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忌憚秦王手裏的兵權。
    太子黨羽,豈止遍布朝野?
    簡直是盤根錯節,織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天羅地網!
    “何止?”洛珩的聲音帶著一絲冰冷的嘲弄,“六部、禦史台、甚至宗人府……太子經營多年,根深蒂固。父王您縱使學富五車,滿腹經綸,在這張網麵前,單打獨鬥,無異於以卵擊石。”
    洛燼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是啊,她何嚐不知道?裝瘋賣傻是無奈,也是自保。
    博覽群書?
    通曉權謀?
    在絕對的力量和龐大的勢力麵前,這些都顯得那麽蒼白可笑。
    她像一隻困在蛛網裏的飛蟲,掙紮得越狠,死得越快。
    所以她才選擇做一塊朽木,一塊讓人提不起興趣踩一腳的朽木。
    書房裏一片死寂,隻有窗外偶爾傳來幾聲鳥鳴。
    洛燼沉默著,眼神變幻不定,那是一種被徹底撕開偽裝的疲憊和更深的不甘。
    就在這時,洛珩再次開口,聲音不高,卻如同平地驚雷,狠狠砸在洛燼心上:
    “父王,單打獨鬥不行,那就借力打力!東宮這棵大樹看著根深葉茂,可它內部,早就蛀空了!八天!”洛珩豎起一根手指,眼神銳利如刀,“最多八天,秦王洛驍,必反!”
    洛珩那句“八天,秦王必反!”像道驚雷劈在洛燼天靈蓋上,炸得她腦子裏嗡嗡作響,手腳冰涼。
    她猛地從圈椅裏彈起來,又重重跌坐回去,整個人像被抽了筋,癱在椅子裏,臉色白得嚇人,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光滑的扶手,發出細微的“滋啦”聲。
    “你……你再說一遍?”洛燼的聲音都在抖,那點王爺架子早丟到了九霄雲外,“秦王?他……他反什麽反?他可是太子的頭號打手!他手裏握著京畿重兵!他反了,第一個倒黴的就是太子!他圖什麽?”
    洛珩眼神冷得像邊關凍透的石頭,聲音斬釘截鐵:“圖那把龍椅!太子刻薄寡恩,猜忌心重,早就開始暗中削秦王的權了!秦王又不是傻子,更不是甘居人下的主兒!他早就不滿了!南郊大營秋獮演武,八天後!就是他舉旗的日子!口號我都替他想好了,‘清君側’,清誰?清太子,清東宮那幫人!然後,直撲皇城!連他大哥一起端了!”
    “清君側……清君側……”
    洛燼失神地重複著,渾身發冷。
    秦王洛驍那張看似敦厚實則陰鷙的臉在她眼前晃。
    手握重兵,野心勃勃……洛珩說的,太有可能了!
    太子那德行,逼反秦王,簡直順理成章!
    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
    她不是怕秦王造.反,她是怕自己!
    怕自己這好不容易在夾縫裏活下來的“朽木”,會被這場滔天巨浪碾成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