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你這不是幫他,是害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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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手!”
    一聲清喝,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硬生生壓住了河邊的喧囂。
    洛珩分開人群,緩步上前。
    他看也沒看那群凶神惡煞的巡城司官兵,目光落在被推搡得衣衫更顯淩亂的柳文淵身上。
    “世子爺!”
    領頭的小校尉看清來人,臉色一變,趕緊收刀行禮,身後一眾兵丁也慌忙躬身。
    漢王世子如今風頭正勁,誰敢觸黴頭?
    洛燼也晃悠著油乎乎的手湊了過來,小眼睛滴溜溜轉,看熱鬧不嫌事大:“喲嗬,挺熱鬧啊?吵吵啥呢這是?”
    洛珩沒理會老爹,對著那小校尉淡淡道:“一個醉酒書生,口出狂言罷了。我朝素來愛惜人才,豈能因幾句醉話就隨意鎖拿?傳出去,豈不寒了天下士子之心?”
    “可是世子爺,他...他誹謗朝政,汙蔑陛下...”小校尉還想爭辯。
    “誹謗?汙蔑?”洛珩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醉漢之言,當得真麽?況且,他說的,是醉話,還是某些人不敢說的真話?嗯?”
    最後那個“嗯”字,輕飄飄的,卻讓小校尉後背瞬間冒出一層冷汗。
    他猛地想起這位世子爺最近幹的事,還有他手裏那塊要命的玄龍令。
    “是!是!世子爺教訓的是!是卑職莽撞了!”小校尉頭點得像雞啄米,“卑職這就帶人離開!不擾世子爺和王爺雅興!”
    說完,趕緊帶著手下灰溜溜地撤了,跑得比兔子還快。
    圍觀的百姓見沒了熱鬧,也漸漸散去。
    河灣邊,隻剩下洛珩、洛燼,還有那個被鬆開的柳文淵。
    柳文淵剛才還梗著脖子一副視死如歸的架勢,此刻酒勁似乎被剛才的推搡和洛珩的出現衝散了不少,眼神恢複了幾分清明,隻是臉色依舊焦黃,身形搖搖晃晃,靠著那塊大青石才勉強站穩。
    洛珩走到他麵前,距離不遠不近:“酒醒了?”
    柳文淵深吸一口氣,努力站直了些,雖然還有些搖晃,但眼神倔強:“醒了。多謝世子爺...解圍。”
    聲音沙啞,但沒了剛才的癲狂。
    “解圍談不上。”洛珩語氣平淡,“隻是覺得,你剛才那些話,雖然刺耳,倒也有幾分...實在。醉成那樣還能引經據典罵人,肚子裏該有點墨水。考過功名?”
    柳文淵自嘲一笑,帶著濃重的酒氣和苦澀:“考了!剛放完榜,名落孫山!寒窗十載,換來個榜上無名!哈!可笑!可悲!這才...這才大醉一場,胡言亂語,驚擾了貴人。”
    洛燼在一旁剔著牙,插嘴道:“哦,落榜生啊?怪不得怨氣衝天,逮著朝廷一頓臭罵。我說酸...呃,這位公子,落榜也別尋死啊,你看你罵得多痛快,差點把自己罵進大牢!”
    柳文淵沒理會洛燼的調侃,目光依舊看著洛珩。
    這位世子爺的眼神太平靜了,平靜得讓他心裏有點發毛。
    洛珩點點頭:“考過了就好。殿試還未開始,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柳文淵一愣:“世子爺此言何意?殿試...那是金榜題名者才有資格去的龍門。”
    “世事無絕對。”洛珩看著他,目光深邃,“你方才罵的那些,句句切中時弊。這份敢言的膽氣,這份洞察的銳利,比那些隻會寫錦繡文章的庸才,強百倍。若你真有才學,未必沒有機會。”
    柳文淵的心髒猛地一跳。
    這位世子爺的話...是在暗示什麽?
    他強壓住翻騰的心緒,謹慎道:“世子爺過譽了。草民酒後失德,狂言悖論,當不得真。”
    “酒後吐真言,更顯本性。”洛珩的語氣依舊沒什麽波瀾,“我姓洛,單名一個珩字。漢王世子。”
    柳文淵再次躬身:“草民柳文淵,拜見世子爺。”
    “柳文淵...”洛珩念了一遍這個名字,點點頭,“好名字。柳文淵,若...我是說若,你有幸得中,站到金鑾殿上,麵見聖上之時,可還敢像今日這般,將你心中所想,所見不平,所思良策,直言不諱?”
    柳文淵猛地抬頭,眼中那幾乎熄滅的火光驟然複燃!
    他死死盯著洛珩,胸膛劇烈起伏。
    金殿之上,麵聖直言?!
    那是多少讀書人夢寐以求又不敢奢望的壯舉!
    “世子爺...此言當真?”
    他的聲音帶著顫抖和一絲難以置信的激動。
    “本世子從不說虛言。”洛珩平靜地看著他,“若你有真才實學,有匡扶社稷之誌,有為民請命之心,何懼於禦前發聲?陛下雄才大略,難道還容不下幾句真話?藏著掖著,粉飾太平,才是真正的誤國!”
    柳文淵隻覺得一股熱血直衝頭頂!
    這位年輕的世子爺,話裏話外,竟是在鼓勵他,甚至...期待他在殿試上放膽直言!
    這與他想象中的權貴子弟,截然不同!
    巨大的衝擊讓他一時失語,隻是看著洛珩,眼神由最初的警惕、困惑,漸漸化為一種強烈的認同和激賞。
    “世子爺...見識非凡!草民...柳文淵,受教了!”他再次深深一揖,這一次,心悅誠服。
    洛珩微微頷首:“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
    說完,不再多言,轉身走向自己的魚竿。
    柳文淵站在原地,望著洛珩挺拔的背影,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息。
    這位漢王世子...絕非池中之物!
    洛燼看著柳文淵那副打了雞血的樣子,又看看自己兒子那副雲淡風輕的德行,撓了撓頭,湊到洛珩身邊,壓低聲音,一臉的不解加擔憂:
    “喂!小崽子!你跟那酸丁說啥了?看他那眼神,恨不得給你磕一個!你...你真讓他殿試的時候有啥說啥?我的老天爺!就他剛才罵街那勁兒,真要到了金鑾殿上,對著老頭子再來一遍?那不得當場被拖出去砍了?午門外旗杆上風幹的肉幹又多一條!你這不是幫他,是害他啊!”
    洛珩重新拿起魚竿,目光落在水麵的浮漂上,仿佛剛才那番驚心動魄的對話從未發生過。
    聽到老爹的咋呼,他嘴角勾起一絲極淡、近乎沒有的笑意,聲音輕飄飄地傳進洛燼耳朵裏:
    “父王,多慮了。皇祖父...何曾殺過有能力的臣子?”
    洛燼張著嘴,還想說什麽,卻被兒子這句輕描淡寫又充滿篤定的話給堵了回去。
    他看看遠處還在激動回味的柳文淵,又看看兒子平靜的側臉,砸吧砸吧嘴,最終隻憋出一句:
    “行...行吧!你小子心眼多,你說不殺就不殺...老子接著啃雞腿去!不過說好了,他要是真被掛旗杆了,燒雞錢你出雙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