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漢王,你也是來尋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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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鑾殿上,靜得能聽見繡花針落地。
    新科貢士們垂手肅立,大氣不敢出。
    龍椅上,靖武帝一身明黃龍袍,目光掃過這群未來的“國之棟梁”,最後落在一個穿著洗得發白、還打著補丁舊儒衫的身影上——柳文淵。
    “你,”靖武帝聲音不高,帶著帝王特有的威壓,直接點名,“叫柳文淵?寒門出身,不易。朕問你,武安一朝,治下的大靖江山,如何啊?”
    往日,這問題就是送分題。
    新科進士們哪個不是舌綻蓮花,把“武安盛世”、“陛下英明神武”吹上天?
    可柳文淵,他抬起頭,嘴角竟然扯出一絲極冷、極刺眼的——冷笑!
    “嘶……”
    殿內瞬間響起一片壓抑的抽氣聲。
    百官們頭皮發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靖武帝的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聲音陡然沉了下去:“嗯?你這冷笑是何意?莫非,你覺得朕治理得……不好?”
    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柳文淵卻毫無懼色,反而挺直了那單薄的脊梁,聲音清朗,帶著一股子豁出去的狂狷:“陛下垂詢,學生不敢妄言。敢問陛下,可曾聽聞漢武‘寇可往,吾亦可往’之雄風?可知太宗皇帝‘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之聖訓?陛下自比二位先賢,學生鬥膽一問,陛下之功業,比之如何?陛下治下之黎庶,比之貞觀、元狩年間,又活得如何?!”
    轟——!
    這番話像在滾油鍋裏潑進一瓢冰水,整個金殿徹底炸了!
    “狂妄!大膽!”
    有老臣氣得胡子亂抖,指著柳文淵的手直哆嗦。
    “大逆不道!竟敢誹謗聖上?拖出去!快拖出去!”
    太子黨的人立刻跳出來叫囂。
    “完了完了,這愣頭青死定了……”
    更多人則是麵如死灰,心驚膽戰。
    靖武帝的臉,徹底黑了!
    他死死盯著柳文淵,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自比漢武唐宗?
    這是他心底最深處、最得意的念頭!
    此刻被這寒門書生如此赤裸裸、如此輕蔑地質問出來,簡直是當眾扒他的臉皮!
    “好!好!好一個伶牙俐齒的狂生!”靖武帝的聲音冷得像數九寒冰,帶著壓抑到極致的怒火,“朕之功業,自有青史評說!輪不到你一個黃口小兒置喙!聽你這口氣,胸中似有塊壘?莫非還藏著錦繡文章,要在這金鑾殿上指點江山?”
    誰都聽得出皇帝話裏的反諷和殺機。
    太子臉上的幸災樂禍幾乎要溢出來。
    柳文淵卻像沒聽見那森冷的威脅,反而迎著靖武帝的目光,朗聲道:“錦繡文章不敢當!學生偶作俚句一首,或可道盡心中所見!”
    “哦?”靖武帝怒極反笑,身體微微前傾,那笑容卻讓人遍體生寒,“作詩?好!念!朕倒要聽聽,你能吐出什麽驚世駭俗之言!”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釘在柳文淵身上,仿佛在看一個即將被淩遲的瘋子。
    柳文淵深吸一口氣,胸膛起伏,眼中燃燒著孤注一擲的光芒,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在金鑾殿上:
    “武安烽火燃四方,
    邊庭血沃草不芳!
    十戶九空征夫淚,
    朱門酒肉臭未央!”
    前兩句一出,靖武帝臉上的冷笑瞬間僵住!
    “官倉碩鼠肥如鬥,
    饑民瘦骨委道旁!
    煌煌盛世遮白骨,
    誰解黔首斷肝腸?!”
    “嘶!”
    戶部尚書陳文禮眼前一黑,差點當場栽倒!
    這“官倉碩鼠”……這“饑民瘦骨”……句句戳心窩子啊!
    “北望狼煙未曾歇,
    南顧瘡痍猶未央!
    敢問聖君安天下?
    何顏自比漢與唐!”
    最後四句,如同四柄重錘,狠狠砸在靖武帝的心口!
    這是赤裸裸的質問和否定!
    將他最引以為傲的武功和自比先賢的驕傲,踩在腳下,碾得粉碎!
    靖武帝的臉色,由黑轉青,再由青轉紫!
    他放在龍椅扶手上的手,指節捏得咯咯作響,青筋暴起!
    那雙眼睛,死死地盯著殿中那個瘦弱卻如標槍般挺立的身影,裏麵翻湧著雷霆風暴!
    整個金殿,鴉雀無聲!
    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官員都嚇得麵無人色,噤若寒蟬,恨不得把自己縮進地縫裏。
    太子也被這詩裏蘊含的滔天膽氣和直指核心的犀利驚得忘了幸災樂禍,隻剩下驚駭。
    靖武帝緩緩地、一字一頓地開口,那聲音如同從九幽地獄傳來,帶著刺骨的寒意和滔天的殺意:
    “柳文淵……朕,明白了。”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砸在地上:
    “你今日,不是來殿試的。”
    皇帝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雷霆萬鈞的震怒:
    “你,是來這裏——尋死來了?!”
    漢王洛燼嚇得一個激靈,袖子裏藏的半隻燒雞腿“啪嗒”掉在靴麵上。
    他臉色煞白,一把攥住旁邊洛珩的袖子,聲音抖得不成調:“小...小崽子!這酸丁真...真罵啊!老頭子臉都紫了!咋辦?他死定了!會不會連累咱爺倆剛掙的臉麵?”
    洛珩目光平靜地掠過龍椅上瀕臨爆發的靖武帝,聲音低得隻有洛燼能聽見:“父王,去求情。”
    “啥?!”洛燼眼珠子差點瞪出來,聲音拔高又猛地壓下去,帶著哭腔,“求情?你讓我給這找死的酸丁求情?老頭子現在就想砍人,我上去不是送菜?你...你這是要弑父啊!”
    對麵,太子洛宸將漢王父子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譏誚。
    求情?就憑老四那廢物?
    這柳文淵狂悖至此,已是板上魚肉,死定了!
    拉攏?笑話!
    這種不知死活的東西,沾上就是晦氣!
    他徹底放棄了念頭,隻等著看這狂生血濺丹墀,順便欣賞老四被牽連的狼狽。
    就在這時,洛珩的眼神掃了過來。
    那目光平靜無波,卻像兩把冰冷的錐子,狠狠紮進洛燼驚惶的眼底,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洛燼渾身肥肉一哆嗦,巨大的恐懼壓過了理智。
    他像是被無形的線扯著,猛地一步跨出班列,動作僵硬得像個提線木偶。
    “父...父皇!”
    洛燼的聲音幹澀發顫,在死寂的大殿裏格外刺耳。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他身上,包括龍椅上那雙燃燒著雷霆之怒的眼睛。
    靖武帝緩緩轉過頭,死死盯著這個不成器的兒子,胸膛劇烈起伏,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冰渣,帶著毀天滅地的暴怒:
    “漢王!你——也是來尋死的吧?!”
    “噗通!”
    洛燼腿一軟,直接癱跪在地,金磚冰涼刺骨,他腦子裏隻剩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