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絕非青紅樓能養出的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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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王府的帖子送進漢王府時,洛珩正翻著北境屯田的奏報。
掃過那描金帖子上的“青紅樓”三字,他嗤笑一聲,隨手丟在案上。
晉王洛炆?
這老六,撈了潑天軍功和父皇嘉獎,骨頭縫裏都透著得意,這是找場子來了。
青紅樓臨水而建,朱漆雕欄,今夜燈火通明,絲竹喧囂幾乎掀翻了頂。
二樓雅間,晉王洛炆一身簇新寶藍錦袍,金線在燈下晃眼。
他拍著洛珩肩膀,嗓門壓過樓下的嘈雜:“賢侄!當叔的必須好好謝你!沒你拉扯這一把,你六叔我還在府裏數螞蟻呢!哪能像現在,嘿,走路帶風!”
他親自給洛珩滿上一杯琥珀色的“玉樓春”,酒香濃烈。
“那玄天門一鬧,本王帶著京畿衛戍營,哢哢一頓收拾!父皇那眼神,嘖嘖,老懷大慰啊!軍功簿上狠狠記了一筆!來來來,幹了!今晚全算六叔的,看中哪個姑娘,盡管點!”
洛珩指尖摩挲著溫潤的杯壁,臉上掛著敷衍的笑:“六叔客氣了,分內之事。”
他目光懶散地掃過樓下大堂攢動的人頭,權貴們伸長脖子,嗡嗡議論,空氣裏浮動著一種奇異的亢奮。
“聽說了嗎?新來的那個?”
“青紅樓壓箱底的寶貝!說是傾國傾城,還會飛!”
“贖身價?嗬,夠買下半條朱雀街了!誰敢想?”
“買不起,看看也值回票價啊!今兒不就為這個來的?”
正說著,樓下喧囂驟歇。所有燈光“唰”地暗下,隻留一束慘白的光,孤零零打在中央高台上。
光柱中,一個女子靜靜佇立。
隻一眼,整個青紅樓瞬間死寂。
晉王洛炆張著嘴,剛夾起的一塊水晶肴肉“啪嗒”掉在桌上。
一身素白,別無珠翠。
烏發如瀑,鬆鬆挽著,幾縷垂落頰邊。
那張臉,竟真挑不出半分瑕疵,眉眼清冷如畫,偏生唇色一點嫣紅,矛盾得驚心動魄。
她赤著足,纖秀的腳踝踩在冰冷的台麵上,周身彌漫著一種不沾凡塵的疏離,像一尊誤落風塵的玉觀音。
“嘶……” 晉王倒抽一口涼氣,喃喃道,“娘的,這銀子花得值……”
他扭頭看洛珩,卻見洛珩端著酒杯的手停在唇邊,目光銳利如鷹,牢牢鎖在那女子身上,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
“王嬌。”
不知誰低低喊出了名字。
樂聲起,不是慣常的靡靡之音,而是金戈鐵馬般的肅殺琵琶!王嬌動了。
沒有柔媚的扭動,她的動作大開大闔,剛勁迅猛!
素白衣袂翻飛,帶起獵獵風聲,竟似戰場上的旌旗。
每一次旋身、踢腿、劈掌,都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
那束追光幾乎跟不上她的速度,隻捕捉到一道道淩厲的白色殘影。
“好!”
有人忍不住喝彩。
異變陡生!
舞台邊緣,一個捧酒的小廝腳下一滑,手中沉重的青銅酒樽脫手飛出,直直砸向王嬌的後心!角度刁鑽,勢大力沉!
驚呼炸響!
眼看那酒樽就要砸中!
王嬌旋身未停,仿佛背後長了眼睛。
她甚至沒回頭,隻隨意地反手向後一拂,寬大的素袖如流雲卷過。
“砰!”
一聲悶響。
那勢若千鈞的青銅酒樽,竟被她這輕飄飄一袖拂得改變了方向,如同被無形巨錘擊中,猛地向上斜飛,“哐當”一聲巨響,狠狠砸在二樓雅間的雕花欄杆上!
青銅深深嵌進硬木,酒液四濺!
全場死寂。
那小廝嚇得癱軟在地。
王嬌的動作沒有絲毫遲滯,仿佛隻是拂去一粒塵埃。
她的舞步依舊狂放,掌風帶起的勁氣,竟將高台邊緣垂落的厚重紅絨帷幕都震得微微搖晃!
洛珩手中的酒杯,不知何時已輕輕放下。
他看著台上那抹驚心動魄的白影,眼底深處,冰封的湖麵下,第一次翻湧起名為“驚喜”的暗流。
這身法,這勁力……絕非青紅樓能養出的玩意兒!
他甚至能清晰感知到,這女子體內蘊藏的力量,足以與霍勝胥硬撼而不落下風!
即便對上冷豔蓉那女魔頭……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一曲終了,琵琶裂帛般收住最後一個音。
王嬌定在舞台中央,氣息勻長,白衣勝雪,仿佛剛才那石破天驚的一拂從未發生。
死寂持續了足足數息,隨即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喝彩與口哨!
洛珩沒動,隔著喧囂,他的目光穿越人群,與台上那雙清冷無波的眼眸,短暫相接。
“賢侄!神了!真他娘的神了!” 晉王激動地拍著桌子,唾沫橫飛,“這功夫!比影龍衛的教頭還嚇人!值!太值了!可惜這贖身價……嘖,聽聽就得了。”
洛珩沒理會晉王的聒噪,徑直起身,走下樓梯,分開擁擠的人群,朝後台方向走去。
他身後,角落陰影裏,戴著寒鐵麵具的“冷七”——冷豔蓉,那雙唯一露出的眼睛,死死盯著洛珩的背影,又掃過高台上的王嬌,冰冷的殺意一閃而逝。
後台彌漫著廉價脂粉和汗水的混合氣味。
王嬌已披上一件素色外衫,正坐在簡陋的妝台前,慢條斯理地用一塊濕帕子擦拭著赤足上沾染的灰塵。
洛珩的到來,並未讓她有絲毫慌亂。
“世子爺。”
她聲音平靜,沒有藝伎的媚態,反而帶著一種玉石般的清冷。
“王姑娘好身手。” 洛珩開門見山,目光在她臉上逡巡,試圖找出破綻,“青紅樓埋沒了姑娘。開個價吧,贖你。”
王嬌擦拭足踝的動作頓了頓,抬眼看他,唇角竟勾起一絲極淡、也極冷的弧度:“世子爺好眼力。隻是……”
她頓了頓,語氣斬釘截鐵,“奴家身價,掌櫃的說了算。世子爺若有心,不妨問問掌櫃,奴家……隻願跟能帶走奴家的人走。”
這話裏有話!
洛珩眸光微閃。
青紅樓胖得流油的劉掌櫃被小廝連滾爬爬地叫了過來,一見洛珩,胖臉上的褶子立刻堆滿了諂媚的笑,腰彎得快貼到地上:“哎喲!世子爺大駕光臨!小的有失遠迎!怠慢怠慢!您看中王姑娘了?真是好眼光!這丫頭可是我們樓裏……”
“少廢話。” 洛珩打斷他,聲音不高,卻帶著無形的壓力,“王嬌,贖身,多少?”
劉掌櫃綠豆眼骨碌一轉,伸出五根胖乎乎的手指,小心翼翼又帶著貪婪:“這個數……黃金……五千兩!”
他偷眼覷著洛珩臉色。
“噗——!” 一直跟在洛珩身後看熱鬧的晉王洛炆,剛灌進嘴裏的一口茶全噴了出來,嗆得麵紅耳赤,指著劉掌櫃的手直哆嗦,“多……多少?!五千兩?!黃金?!老劉你他娘窮瘋了吧?!金子打的也沒這麽貴!”
劉掌櫃擦著汗,賠著笑:“晉王爺息怒!息怒!王姑娘這品貌,這身段,這……這才藝!舉世無雙啊!五千兩,真不貴!小的買她就花了……”
“五千兩?”
洛珩忽然笑了,那笑容卻讓劉掌櫃瞬間如墜冰窟。
他慢悠悠上前一步,幾乎貼著劉掌櫃油光光的胖臉,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清晰,如同冰錐砸在劉掌櫃心尖上,“劉掌櫃,生意做得不錯。上月往北邊私販的那批禁藥,賺頭挺足吧?還有你小舅子在京兆府大牢裏意外病死那事兒……”
劉掌櫃臉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幹幹淨淨,綠豆眼驚恐地瞪圓,渾身的肥肉都開始篩糠般抖動,冷汗瀑布一樣淌下來:“世……世子爺!您……您說什麽?小的……小的聽不懂啊!”
“聽不懂?” 洛珩微微偏頭,目光掃過旁邊戴著麵具、氣息陰冷的“冷七”,又落回劉掌櫃臉上,“那本世子就讓你聽懂點。明天,京兆府,或者……影龍衛衙門?劉掌櫃想去哪裏聽懂?”
“噗通!” 劉掌櫃雙腿一軟,直接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聲音帶著哭腔:“世子爺饒命!饒命啊!小的……小的糊塗!王姑娘……王姑娘您帶走!您隻管帶走!分文不取!就當小的孝敬世子爺了!求您高抬貴手!饒了小的這條狗命吧!”
“分文不取?” 洛珩挑眉,似笑非笑,“傳出去,倒顯得本世子仗勢欺人,強搶民女了。”
“不不不!哪能啊!” 劉掌櫃把頭磕得更響,“是小的……是小的仰慕世子爺風采!自願將王姑娘贈與世子爺!對!贈與!贈與!”
洛珩滿意地點點頭,不再看地上癱軟如泥的劉掌櫃,目光轉向一直靜立旁觀的王嬌:“王姑娘,跟我走吧。”
王嬌微微屈膝,行了一個幹淨利落、毫無媚態卻異常鄭重的禮,清冷的聲音在後台渾濁的空氣裏格外清晰:“王嬌,謝世子爺贖身之恩。從今往後,唯世子爺之命是從,刀山火海,萬死不辭。”
洛珩看著她低垂的、線條優美的頸項,又瞥了一眼角落裏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寒氣的冷七,嘴角勾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弧度。
很好。
一把快刀,一把鎖,都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