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這仗,不能再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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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峪關城頭的風跟刀子似的,刮得人臉上生疼。
洛珩裹著大氅,眯眼看著關外那片黑壓壓的帖木兒連營,火光綿延到天邊,跟捅了馬蜂窩似的。
柳文淵搓著手,凍得鼻頭發紅,湊過來,聲音壓得賊低:“世子,霍勝胥那邊得手了!燒了三個大草料場,火光衝天,隔著幾十裏地都能瞧見!四家湊的那四千精兵,煙塵也揚得夠大,動靜不小。”
洛珩“嗯”了一聲,臉上沒啥表情:“帖木兒汗那頭老狼,啥動靜?”
“探子回報,他那中軍大帳燈火亮了一宿,今天一早,營裏明顯有點躁,約束得嚴了。”
柳文淵頓了頓,小眼睛裏閃著精光,“不過,世子,光靠這點煙和火,還有霍將軍撓的那幾下癢癢,想徹底唬住帖木兒這頭見過世麵的老狼…懸!”
他指著關外那望不到邊的營盤:“二十萬鐵騎,不是二十萬頭豬!光靠疑神疑鬼,拖得了一時,拖不垮他。得讓他真的疼!讓他覺得,咱這六國聯軍,不是紙糊的,是能把他牙崩掉的鐵疙瘩!”
洛珩挑了挑眉:“哦?接著說,怎麽讓他疼?”
柳文淵咧嘴一笑,那笑容帶著點文人的狠勁兒:“主動打!而且要打得狠,打得他肉疼!不是小打小鬧,是奔著他東邊那座囤積糧草軍械的重鎮——圖蘭城去!狠狠給他一下子!”
“主動出擊?”旁邊一個胡子拉碴的老將倒吸一口涼氣,“柳大人,你瘋了?咱攏共才多少人?守關都吃力,還主動出擊?那不是拿雞蛋往石頭上撞?”
“撞?”柳文淵嗤笑一聲,眼神銳利如刀,“就是要撞!但不是拿雞蛋撞!是拿一把淬了毒的錐子,往他腰眼上捅!咱們人是不多,皇甫桀的五萬精銳,加上邊軍能抽出來的機動兵力,湊個五萬頂天了。但帖木兒汗現在心思不定,他主力被咱們六國聯軍的煙塵牽製在側翼,圖蘭城看似重鎮,實則防備空虛!”
“要的就是這出其不意!學那漢初韓信,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咱們擺出要跟他帖木兒汗主力決戰的架勢,吸引他的注意,實則精銳奔襲圖蘭!更要學那三國周瑜赤壁一把火!圖蘭城裏囤著他東線大軍半數的糧秣軍械!燒了它!燒得他心肝脾肺腎都疼!”
“此戰關鍵,在於慘勝!要打下來,但要打得慘烈!要讓帖木兒汗的探子看到,咱們是付出了巨大代價,甚至像是被圖蘭守軍重創之後,才僥幸破城!讓他覺得,咱們這六國聯軍雖然凶狠,但也不過如此,拚掉他一個重鎮,自己也元氣大傷!這樣,他才會更加相信側翼那百萬聯軍的威脅,才不敢輕舉妄動!讓他覺得,跟咱們死磕,隻會讓那五國撿了天大的便宜!”
洛珩盯著柳文淵,沉默了幾息。
城頭的風呼呼刮過,卷起沙礫打在甲胄上,劈啪作響。
“梭哈了?”洛珩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眼神卻冷得像冰,“好!柳文淵,這圖蘭城,老子交給你去打!五萬人馬,隨你調配!怎麽打,你說了算!老子隻要結果——城破!火起!還要讓帖木兒汗覺得,咱們贏得快斷氣了!”
柳文淵眼中爆發出驚人的光彩,猛地抱拳,聲音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得令!世子放心!此戰若不能成,柳某提頭來見!”
圖蘭城外,喊殺聲震天動地。
柳文淵一身青衫早已染滿血汙塵土,站在臨時搭建的簡陋指揮高台上,臉色鐵青,眼神卻亮得嚇人。
“左翼!左翼的騎兵給老子壓上去!別管傷亡!衝開那個口子!弓弩手!壓製城頭!給老子把火油罐子往城裏砸!砸準點!”
他嘶吼著,聲音沙啞,完全沒了平日的文人腔調,活像個從地獄爬出來的殺神。
戰鬥從一開始就進入白熱化。
守城的帖木兒將領顯然沒料到靖軍敢如此瘋狂地直撲重鎮,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但圖蘭城畢竟城高池深,守軍反應過來後,抵抗異常頑強。
靖軍的攻勢一次次被擊退,傷亡數字直線上升。
屍體在城牆下堆積,鮮血染紅了護城河。
柳文淵的指揮近乎冷酷,不斷將預備隊投入絞肉機般的戰場,專挑守軍薄弱處猛攻,不計代價地撕扯著圖蘭的防線。
“報——!左翼衝鋒隊傷亡過半!校尉陣亡!”
傳令兵滿臉是血地衝上來。
“再衝!讓右翼的千人隊補上去!告訴帶隊的,拿不下那個箭樓,別回來見老子!”柳文淵眼都不眨。
“報——!西門火起!但守軍反撲凶猛,入城的兄弟被堵在甕城裏了!”
“調重甲兵!用攻城錘給老子砸開內城門!放火!燒!把他們逼出來!”
柳文淵指著沙盤,手指關節捏得發白。
戰鬥持續了大半天,慘烈無比。
帖木兒汗派來的探子遠遠看著,隻見靖軍如同瘋虎,攻勢一波猛似一波,但傷亡也大得驚人,城下屍橫遍野,攻勢數次瀕臨崩潰,全靠將領在後麵拿刀逼著才沒潰散。
守軍也是傷亡慘重,城頭旗幟倒了一片。
終於,在付出了巨大代價後,圖蘭城搖搖欲墜的西門被重甲兵和攻城錘硬生生砸開!
渾身浴血、如同地獄惡鬼般的靖軍士卒咆哮著湧入城中!
“殺進去!燒糧倉!燒軍械庫!一個不留!”
柳文淵站在高台上,聲嘶力竭地大吼,他自己也挨了一記冷箭,肩膀血流如注,卻恍若未覺。
很快,圖蘭城內火光衝天!濃煙滾滾,直上雲霄!
柳文淵看著衝天的大火,聽著城內傳來的喊殺聲和爆炸聲,緊繃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近乎猙獰的疲憊笑容,他搖晃了一下,被親兵扶住。
“成了…世子,圖蘭…破了!火…燒起來了!”
他喃喃道,聲音裏帶著巨大的消耗和一絲如釋重負。
遠處,帖木兒汗的探子看著那衝天的大火,看著城下堆積如山的靖軍屍體,再聯想到側翼那遮天蔽日、始終沒有動作卻壓迫感十足的聯軍煙塵,以及國內不斷傳來的糧草被燒、流言四起、頭人躁動的消息,臉色變得極其難看,調轉馬頭,瘋了一樣向中軍大營衝去。
……
帖木兒汗金帳。
氣氛壓抑得如同凝固的鉛塊。
巨大的黃金王座上,帖木兒汗臉色鐵青,手裏捏著一份份急報,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廢物!都是廢物!”他猛地將一份急報狠狠摔在地上,“圖蘭!本汗的圖蘭!囤積著東線半數糧秣軍械的圖蘭!竟然被區區幾萬靖軍攻破了?!守城的都該拿去喂禿鷲!”
一個將領顫聲辯解:“大汗息怒!靖軍…靖軍完全是瘋子!不計傷亡地猛攻!柳文淵那狂生親自督戰,簡直…簡直不要命!我們守軍也傷亡慘重,實在是…”
“傷亡慘重?”帖木兒汗咆哮著打斷他,眼中燃燒著怒火,“你看看探子報回來的!靖軍城下的屍體,比我們守城的還多!他們是慘勝!是拿命填出來的!”
他指著地圖上靖軍側翼那大片區域,“可這慘勝的背後是什麽?是他們那所謂的六國聯軍!主力根本沒動!就看著靖軍拿人命來啃圖蘭!這說明什麽?說明這聯盟是鐵板一塊!靖軍啃硬骨頭,其他人在看戲,等著分肉!”
他越說越心驚,聲音都帶上了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沙啞:“國內糧草被燒,人心惶惶,流言說大靖聯合五國要瓜分我們!現在圖蘭又丟了,東線糧草斷絕!側翼還有百萬大軍虎視眈眈…這仗,還怎麽打?”
就在這時,金帳厚重的門簾被猛地撞開!
一個渾身浴血、鎧甲破碎的信使幾乎是滾了進來,臉上帶著無盡的驚恐,嘶聲力竭地喊道:
“大汗!不好了!西境!西境八百裏加急!”
帖木兒汗心頭猛地一跳:“西境?奧斯曼?”
信使撲倒在地,聲音帶著哭腔:“是…是奧斯曼帝國!他們…他們趁著我國大軍東調,國內空虛…撕毀了停戰協議!二十萬大軍…兵分三路,猛攻我西部邊境!已經…已經連破三城了!守將…守將陣亡!西境…西境告急啊!”
轟——!
如同一個炸雷在帖木兒汗頭頂炸響!
他高大的身軀猛地一晃,踉蹌著後退一步,重重跌坐在黃金王座上,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奧斯曼!
西邊那頭同樣凶殘的猛虎!
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腹背受敵!
東邊是啃下他圖蘭重鎮、疑似有草原各部撐腰、悍不畏死的大靖!
西邊是趁火打劫、來勢洶洶的世仇奧斯曼!
國內糧草被燒,流言四起,人心浮動!
二十萬鐵騎孤懸在外,後路堪憂!
一股冰冷的絕望,瞬間攫住了這位野心勃勃的帝王。
他死死攥著王座的扶手,指關節捏得慘白,喉嚨裏發出困獸般的嗬嗬聲。
完了…全完了!
這仗,不能再打了!
再打下去,別說吞並大靖,他的帖木兒帝國,怕是真的要被這群虎狼…分食殆盡!
金帳內死一般寂靜,隻有信使粗重的喘息和帖木兒汗壓抑的、絕望的呼吸聲。
帳外,嘉峪關方向,隱隱傳來靖軍得勝後嘹亮的號角聲,仿佛在無情地嘲笑著他的困境。
帖木兒汗猛地閉上眼,再睜開時,眼中隻剩下疲憊和一片死灰。
“來人…”他的聲音幹澀沙啞,帶著無盡的頹然,“去…去嘉峪關…遞帖子…請那位漢王世子…洛珩…過營…一敘。”
他頓了頓,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最後幾個字:“就說是本汗…想跟他…掏心窩子…聊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