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白月光?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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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珩揣著血玉參王踏進秦家破敗的門檻。
    前世,鎮國王秦虹咳著血咽氣時,他就在窗外,聽著月柔撕心裂肺的哭聲。
    “爹!參王!漢王世子弄來了!”
    秦子龍抱著錦盒衝進屋,嗓子劈了叉。
    秦虹靠在榻上,臉色蠟黃,眼窩深陷,被兒子這通吼震得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猛咳,瘦削的肩胛骨隔著單衣都在抖。
    “咳…咳咳…子龍!你…你胡鬧什麽?”他喘著粗氣,聲音嘶啞得厲害,“靠山王府的東西…咳咳…是那麽好拿的?你…你又去賭了?”
    “沒賭!爹!真沒賭!”秦子龍撲到榻邊,急赤白臉地打開錦盒,濃鬱奇異的參香瞬間壓住了滿屋藥味,“您看!血玉參王!您的病有救了!”
    秦虹渾濁的眼睛猛地睜大了些,難以置信地盯著那株通體血紅、形如嬰兒的老參,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爹,不止這參!”秦子龍抹了把臉,帶著哭腔,“漢王世子還把清風賭坊那筆閻王債給平了!羅海那王八蛋,被他抽得滿地找牙!連…連羅素那老狗都認栽了!”
    他語無倫次,把賭坊裏洛珩如何揭穿千術,如何逼得靠山王父子割肉賠款的事,倒豆子似的全說了出來。
    秦虹聽著,蠟黃的臉上浮起一層病態的紅暈,身體抖得更厲害了。
    他掙紮著想坐直,渾濁的老淚順著深陷的眼眶滾下來。
    “世子…世子爺!老朽…老朽…”
    他喉嚨哽住,朝著門口洛珩的方向,掙紮著就要下榻叩拜。
    “王爺躺著。”洛珩兩步上前,一把托住他枯柴般的手臂,聲音沉而穩,“舉手之勞,不必如此。”
    他目光抬起,越過秦虹顫抖的肩頭,落在剛端著一碗藥汁、從屏風後轉出來的纖細身影上。
    秦月柔。
    她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藕荷色舊裙,烏發隻用一根簡單的木簪鬆鬆挽著。
    比起廟會那日,臉色更蒼白了幾分,眼下帶著淡淡的青影,顯然是日夜侍疾熬的。
    此刻,她端著藥碗的手頓在半空,清冷的眸子正看向洛珩,裏麵翻湧著濃得化不開的驚愕、感激,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陌生與審視。
    四目相對。
    洛珩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攥了一下,又猛地鬆開,血液奔湧衝上耳際,連呼吸都滯了半拍。
    前世那求而不得的酸澀,隔著漫長時光,在這一刻尖銳地刺了他一下。
    “月柔…快!快替為父…謝過世子救命大恩!”秦虹喘著催促。
    秦月柔回過神,垂下眼睫,端著藥碗走到近前,對著洛珩盈盈一福,聲音清泠泠的,像碎玉落在冰麵上:“月柔代家父,謝過世子大恩。”
    她抬起頭,那雙清淩淩的眸子再次看向洛珩,帶著純粹的感激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洛珩喉結滾動了一下,強行壓下心頭那股翻騰的異樣,隻微微頷首:“秦姑娘不必多禮。王爺舊疾要緊。”
    “就是!謝來謝去多生分!”
    皇甫妃的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帶著一股子刻意的爽利。
    她抱著胳膊,斜倚在門框上,目光在秦月柔身上打了個轉,又落到洛珩臉上,嘴角扯開一個假笑,“洛珩,不給我們介紹介紹這位…秦姑娘?”
    她特意咬重了“秦姑娘”三個字,眼神裏的刀子嗖嗖地往洛珩身上飛。
    廟會那胭脂攤子前的失魂落魄,和眼前這姑娘,瞬間在她腦子裏對上了號!
    好你個洛珩,原來在這兒等著呢!
    洛珩眉頭幾不可察地一蹙。
    秦月柔也感受到了皇甫妃話裏話外的審視和隱隱的敵意,她不動聲色地側過身,將藥碗遞給父親,避開了皇甫妃的目光。
    “這位是北涼皇甫公主。”
    洛珩聲音沒什麽起伏,算是介紹。
    皇甫妃從鼻子裏哼了一聲,算是打過招呼。
    氣氛正微妙地僵著,榻上的秦虹突然爆發出一陣更劇烈的咳嗽,整個人蜷縮起來,枯瘦的手死死捂住嘴,指縫間竟滲出刺目的暗紅!
    “爹!”
    秦月柔臉色驟變,失聲驚呼,撲到榻邊。
    “咳…咳咳…噗!”
    一口帶著血塊的黑血從秦虹指縫噴濺出來,染紅了被褥。
    “王爺!”
    秦子龍也嚇傻了。
    “郎中!快叫郎中!”
    秦月柔聲音都變了調,帶著哭腔。
    “慌什麽!”
    洛珩一聲低喝,蓋過了屋內的慌亂。
    他一步搶到榻前,毫不猶豫地拿起錦盒裏那株血玉參王,看向秦月柔,“府裏可有幹淨小刀?快!”
    秦月柔被他鎮定的語氣所攝,下意識指向旁邊的桌案:“有…藥箱裏有!”
    洛珩抓過藥箱裏的小銀刀,毫不猶豫地在參王最肥厚的一截根須上,切下薄薄一片。
    那參片薄如蟬翼,血色濃鬱得幾乎要滴出來,奇異的參香瞬間濃鬱了數倍。
    “扶好王爺!”
    洛珩將參片遞給秦月柔。
    秦月柔手有些抖,但動作極快,小心地掰開父親緊閉的牙關,將那薄薄的血色參片壓在了他舌根下。
    說來也奇,那參片入口不過片刻,秦虹劇烈痙攣的身體竟漸漸平息下來。
    雖然依舊閉著眼,氣息微弱,但那撕心裂肺的咳喘卻止住了,臉上那層駭人的死灰色也似乎褪去了一絲。
    “這…這真是神了!”
    秦子龍看得目瞪口呆。
    秦月柔緊繃的身體也微微放鬆,她看著父親平穩下來的呼吸,再抬頭看向洛珩時,眼中的感激幾乎要溢出來。
    就在這時,一個留著山羊胡的老郎中背著藥箱,被仆人連拖帶拽地請了進來。
    他一看秦虹吐在地上的黑血,又湊近聞了聞空氣中殘留的奇異參香,臉色猛地一變,幾步衝到榻邊,抓起秦虹的手腕搭脈。
    片刻後,老郎中猛地抬起頭,老眼精光四射,死死盯住秦月柔手中那還剩大半的血玉參王,聲音激動得發顫:“血…血玉參王?!天哪!真是此物!王爺有救了!有救了啊!”
    他轉向洛珩,連連作揖:“敢問貴人,此等續命神物從何而來?老朽行醫半生,也隻聞其名啊!此物正是對症!王爺這沉屙淤堵之症,非此參王精純藥力不能疏通!若能每日含服一片,輔以湯藥調理,假以時日,定能大好!”
    老郎中的話,如同驚雷炸在眾人耳邊。
    秦子龍激動得滿臉通紅。
    秦月柔捧著錦盒的手微微發顫,看向洛珩的目光複雜到了極點。
    這不僅僅是雪中送炭,這是給了她父親一條命!給了秦家一線重燃的希望!
    秦虹此時也悠悠轉醒,雖然依舊虛弱,但眼神卻清明了許多。
    他費力地看向洛珩,嘴唇翕動:“世子…此恩…老朽…咳咳…”
    “王爺安心養病便是。”洛珩打斷他,語氣平淡,“這參王,留在府裏,按郎中的法子用。其他的事,等病好了再說。”
    “世子…”秦月柔上前一步,捧著錦盒,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此物太過貴重,此恩…此恩太重了…”
    洛珩的目光落在她捧著錦盒的、微微顫抖的手指上,那手指纖細白皙,因用力而骨節泛白。
    他心頭那點被皇甫妃攪起的煩躁奇異地平複下去,隻淡淡道:“東西是拿來救命的,不是拿來供著的。能治好王爺的病,就不算浪費。”
    他頓了頓,終究還是補了一句,聲音低沉了些:“你…照顧好王爺。”
    秦月柔心頭一震,猛地抬眼看向洛珩。
    那句平淡話語裏隱含的關切,讓她清冷的眸子瞬間蒙上了一層水汽。
    她用力地點點頭,千言萬語堵在喉間,最終隻化作一聲低低的:“嗯。”
    皇甫妃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
    洛珩看秦月柔那眼神!
    還有那句“照顧好王爺”!
    那語氣,那眼神深處一閃而過的柔和…是她皇甫妃從未得到過的!
    一股又酸又澀又怒的邪火猛地衝上頭頂!
    她再也忍不住了,幾步衝上前,一把拽住洛珩的胳膊,力道大得驚人。
    “看也看了,藥也送了!熱鬧瞧夠了吧?”皇甫妃的聲音又脆又亮,帶著毫不掩飾的火氣,眼睛卻死死瞪著秦月柔,“人家秦姑娘要照顧病人,我們杵在這兒算怎麽回事?洛珩,走了!”
    她不由分說,拽著洛珩的胳膊就往外拖。
    洛珩被她拽得一個趔趄,眉頭瞬間擰緊,眼底掠過一絲不耐。
    他下意識想甩開,但眼角餘光瞥見秦月柔捧著參盒、有些無措地站在原地,終究沒動,隻沉著臉,被皇甫妃半拖半拽地拉出了這間彌漫著藥味和奇異參香的屋子。
    “洛珩!”皇甫妃拽著他一路衝出秦府那破敗的大門,直到站在巷子口,才猛地甩開他的胳膊,胸口劇烈起伏,指著秦府的方向,眼圈都氣紅了,“你給我說清楚!那個秦月柔,是不是就是廟會地攤上那個!是不是你之前眼珠子都粘人家身上的那個!”
    洛珩揉了揉被她拽疼的手臂,臉色沉得能滴出水:“皇甫妃,你鬧夠了沒有?”
    “我鬧?”皇甫妃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委屈和憤怒,“洛珩!你當我是傻子?你看她那眼神…你看她!跟看我和梁念蘭王嬌都不一樣!你是不是…是不是還惦記著她?”
    她越說越氣,聲音裏甚至帶上了一絲她自己都沒察覺的哭腔:“我告訴你洛珩!我皇甫妃不是好惹的!你府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我忍了!你要是敢…敢再弄個什麽白月光朱砂痣回來…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