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全是我爹的功勞!我隻是跑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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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鑾殿上那股子香薰味兒混著老木頭味,熏得人腦殼發昏。
    靖武帝靠在龍椅上,眼袋耷拉著,精神頭倒還行。
    他手指頭敲著扶手,梆梆響,底下大臣們腦袋埋得更低了。
    “洛珩,”老皇帝嗓子有點啞,聽著倒挺高興,“這回揪出羅素那老狗,捅穿他那耗子洞似的兵工廠,你居功至偉!說,想要點啥?皇祖父都許你!”
    滿朝文武那耳朵都豎起來了,眼神跟小鉤子似的往洛珩身上瞟。
    這可是潑天的大功啊!
    洛珩出列,步子穩得跟尺子量過似的,臉上沒半點得色,開口就把大殿砸了個鴉雀無聲:“皇祖父謬讚了。孫兒不敢貪功。這從頭到尾的謀劃,運籌帷幄,都是父王一手操辦。孫兒……不過是跑跑腿,聽命行事罷了。”
    嗡——
    殿裏響起一片壓低的抽氣聲,眼珠子掉了一地。
    啥玩意兒?
    漢王?
    那個整天油光滿麵、滿嘴跑火車的閑散王爺?
    運籌帷幄?
    別說大臣們懵了,龍椅上的老皇帝身子都往前探了探,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洛珩:“你……你說啥?都是你爹的主意?那……那之前蝗災囤糧、逼退帖木兒汗、奪下圖蘭城……這些功勞……”
    洛珩眼皮都沒撩一下,聲音四平八穩,跟念經似的:“回皇祖父,都是父王背後指點。孫兒年輕,沒那等本事,不過是父王手裏一把聽話的刀罷了。”
    站在武官堆前頭的漢王洛燼,正偷偷琢磨下朝了去哪家酒樓打牙祭呢,猛地聽見自己名字,差點左腳絆右腳摔個跟頭。
    他猛地扭頭,小眼睛瞪得溜圓,死死盯著自己兒子那冷硬的側臉,腦子嗡嗡的,一片空白。
    啥玩意兒?
    我?
    運籌帷幄?
    我他媽連昨天贏的銀子藏哪兒都快忘了!
    可下一秒,一股子熱氣“騰”地就從腳底板衝上了天靈蓋!
    兒子這是……這是要把天大的功勞,全扣他這當爹的腦袋上啊!
    這要是坐實了……那金燦燦的位子……他洛燼是不是也能……也能伸伸手夠一夠?!
    這兒子……撿的真他娘的值!
    靖武帝靠在龍椅上,眼神複雜地在漢王那張油光光的臉上刮了好幾遍。
    以前隻當這兒子是個混吃等死的廢物點心,後來突然開竅了,他還以為是撞了大運。
    合著……合著這老小子一直在裝傻充愣?
    扮豬吃老虎?
    背地裏搞出這麽大動靜?
    連太子都被他襯得像個棒槌!
    “嗬……”老皇帝喉嚨裏滾出一聲意味不明的低笑,像是感歎,又像是自嘲,“好,好得很!朕……倒是小瞧了你這個兒子!”
    他手指點了點漢王,“洛燼!”
    漢王一個激靈,趕緊出列,臉上那點懵逼瞬間被擠出來的惶恐和謙虛蓋住了:“兒臣在!”
    “你很好!”靖武帝聲音沉了些,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審視,“藏得夠深!替朕,替這大靖,幹了這麽多大事,立下這赫赫功勞,卻甘居人後,不顯山不露水!這份心性,這份本事……比你大哥強!”
    他頓了頓,直接拍板:“傳旨!加封漢王洛燼,為‘天策上將軍’,總領京畿及東境、南境三地軍務!賜九錫,開府儀同三司!”
    轟!
    大殿裏這下是真炸了!
    天策上將軍!
    那是實打實的總攬兵權!
    九錫!
    那是人臣頂點的榮耀!
    開府儀同三司……
    這簡直是把半個宰相的權柄都塞給一個王爺了!
    太子一黨的幾個老臣臉都綠了,嘴唇哆嗦著想說什麽,可看看地上還沒散幹淨的羅素謀逆案的影子,屁都不敢放一個。
    漢王自己也懵了,巨大的餡餅砸得他暈頭轉向,隻能噗通跪下,磕頭如搗蒜:“兒臣……兒臣惶恐!謝父皇隆恩!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聲音都劈叉了,那是激動的。
    “至於洛珩……”靖武帝目光轉向依舊站得筆直的洛珩,“你父王運籌帷幄,你鞍前馬後,也辛苦了。賞黃金萬兩,明珠十斛,蜀錦百匹,城外皇莊一座!”
    “謝皇祖父恩典。”
    洛珩抱拳,聲音依舊沒啥起伏。
    等漢王暈乎乎地爬起來,洛珩再次開口,聲音不高,卻像小錘子敲在殿上:“皇祖父,還有一事。靠山王羅素謀逆,罪證確鑿,死有餘辜。但被他構陷蒙冤多年的鎮國王秦虹,實乃國之忠良。老王爺一生戎馬,為大靖流過血,立過功,卻因小人構陷,落得個削爵抄家、貧病交加的境地。如今真相大白,若不能讓忠臣沉冤昭雪,恢複其應有之位,恐寒了天下將士之心。”
    這話說得在理,也戳中了老皇帝那點明君心思。
    他剛收拾了謀逆的,正需要安撫人心,尤其是軍心。
    “嗯,言之有理。”靖武帝捋了捋胡子,點頭,“鎮國王……委屈了。傳旨,恢複秦虹鎮國王爵位,賜還府邸田產,準其安心養病,待身體康複,再為國效力!”
    “皇祖父聖明!”
    洛珩微微躬身。
    塵埃落定,洛珩像是剛想起來,又補了一句:“對了,皇祖父,靠山王羅素……昨夜在天牢裏,死了。”
    “死了?”靖武帝眉頭都沒動一下,端起旁邊王德海遞上的參茶,慢悠悠呷了一口,“怎麽死的?”
    “被人滅口,一刀封喉。”洛珩答得幹脆。
    “哦……”老皇帝放下茶盞,臉上看不出喜怒,“死了就死了吧。這靠山王一案,主犯伏誅,餘黨翻不起浪了。這事……就交給你去慢慢查,查得出來就查,查不出來……也無妨。大局已定。”
    他目光再次落到還沉浸在巨大封賞喜悅中、有點手足無措的漢王身上,臉上難得露出點真切的慈愛,當著滿朝文武的麵,朗聲道:
    “洛燼啊洛燼……看來父皇以前,是真小瞧你了!沒想到啊沒想到,這從頭到尾的功勞,樁樁件件,竟都是你在背後運籌帷幄!朕的好兒子!”
    漢王被老皇帝這突如其來的深情誇得老臉一紅,心裏美得冒泡,但腦子還沒糊塗,趕緊躬身,把腰彎得更低,聲音帶著十二分的惶恐和誠懇:
    “父皇過譽了!兒臣……兒臣惶恐!兒臣身為親王,為國分憂本是本分。隻是……隻是身為臣子,更身為兄弟,無論做什麽,都萬萬不敢有絲毫僭越之心,更不能……不能搶了儲君的風頭!此乃為臣為弟之道,兒臣時刻謹記,不敢或忘!”
    這話說得太漂亮了!
    靖武帝聽得龍心大悅,臉上笑容更盛,連連點頭:“好!好一個不敢搶儲君風頭!懂分寸,知進退!這才是朕的好兒子!比某些人……強太多了!”
    他最後那句,聲音不高,卻像根無形的針,狠狠紮在那些還惦記著東宮的臣子心上。
    滿殿寂靜,隻有漢王那惶恐的謙遜姿態,和老皇帝毫不掩飾的讚賞目光,在金鑾殿上無聲地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