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王府書房，燈火通明得有點晃眼。
    洛珩捏著根燒了半截的炭條，在那張攤開的巨大輿圖上唰唰地劃拉著。
    線條又粗又黑，跟打仗似的。
    漢王洛燼湊在邊上，油光滿麵的胖臉幾乎要貼到地圖上，小眼睛瞪得溜圓。
    他看著那條從西南蜿蜒而出、直指帝京的粗黑路線，又看看旁邊標注的王輝部兵力數目，倒吸一口涼氣。
    “龜兒子的！”漢王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蓋兒叮當響，“珩兒！這...這路線圖你打哪弄來的？畫得也太他媽準了！”
    他指著那兵力數字，手指頭都在抖：“還有這！王輝這***，他手裏捏著的兵，比當年造.反的秦王洛驍還多一大截！這要是真讓他撲騰起來，帝京城牆都得讓他啃下幾塊磚！這...這得死多少人？血流成河啊！”
    漢王越想越怕，後背的汗把綢衫都洇濕了一塊。
    他愁眉苦臉地看向兒子，卻發現洛珩臉上半點驚慌都沒有，甚至有點...閑適？
    洛珩把炭條往桌上一丟，發出“啪嗒”一聲響。
    他拍了拍手上的黑灰，端起旁邊半涼的茶灌了一口。
    “爹，慌啥？”洛珩抹了把嘴，眼神亮得嚇人，“王輝想當出頭鳥，那就讓他當。他這堆兵馬，正好幫朝廷一個大忙。”
    “幫忙？”漢王以為自己聽錯了，“他能幫啥忙？”
    洛珩嗤笑一聲，手指精準地點在地圖上一個流民帥盤踞的標記點上：“您看王輝這老小子選的進軍路線，七拐八繞，是不是像條鑽山耗子？”
    漢王湊近細看，點點頭：“是有點繞，避開幾處朝廷重兵把守的關隘...操！他娘的！”
    漢王突然反應過來，眼珠子瞪得更大，“老子明白了！他這路線，專撿流民帥紮堆的窮山惡水鑽！這...這得占了七八成！”
    “沒錯！”洛珩打了個響指，嘴角勾起一絲算計的笑，“流民帥是啥？就是一群餓瘋了的狼！沒糧沒餉，隻認拳頭大的。王輝這浩浩蕩蕩帶著‘糧草輜重’的大肥羊路過他們的地盤兒，您說，這群狼會怎麽想？”
    漢王眨巴著小眼睛，琢磨了一下，猛地一拍大腿：“操！那還用想？肯定是撲上去搶啊！管他娘的是誰！有糧就是爹！”
    “對頭！”洛珩眼神銳利，“所以咱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把‘朝廷要發兵剿滅你們這些流民帥’的風聲，給我放出去！放得越大越好！讓每個流民帥的頭頭都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漢王有點跟不上思路：“然後呢？他們一聽朝廷要打他們，不更得抱緊王輝大腿？”
    “抱他大腿？”洛珩像看傻子似的看了他爹一眼，“爹，您把流民帥想得太有腦子了！他們聽到這風聲，隻會想一件事——朝廷要對他們下死手了！而王輝這時候帶著重兵路過，在他們看來，就是朝廷派來剿滅他們的先鋒軍！”
    漢王張著嘴，腦子有點轉不過彎。
    洛珩繼續點撥：“您想想，一群餓狼，突然聽說獵人要來殺他們全家，結果轉頭看見一大隊‘獵人’的先鋒部隊從自己家門口過，還帶著大車大車的‘軍糧’...您說，他們是夾著尾巴跑呢，還是先下手為強，搶他娘的？”
    “啪！”漢王這次是狠狠拍了自己腦門一下，臉上瞬間爆發出狂喜的紅光，油汗都興奮得冒出來了！
    “操！操！操！老子懂了！”漢王激動得在書房裏直轉圈，搓著手，像個撿到金元寶的土財主，“流民帥那群傻麅子，鐵定以為王輝是朝廷派來打他們的！他們肯定得先下手！在王輝進軍的路上就撲上去咬！兩邊狗咬狗，打得你死我活！”
    洛珩滿意地點點頭：“對！等他們打得兩敗俱傷，血流得差不多了，咱們再打著‘奉旨平叛’‘剿滅亂匪’的旗號，帶著朝廷的精兵開過去。到時候，收拾殘局，摘桃子！王輝的叛軍，流民帥的烏合之眾，一塊兒掃幹淨！省時省力還省錢！”
    “高！實在是高啊！珩兒！”漢王激動得聲音都劈叉了，一把抓住洛珩的肩膀，唾沫星子噴了他一臉，“這他娘的就是一箭雙雕！不，是一箭射下一群雕！要是這事兒成了...”
    漢王仿佛已經看到那輝煌的場景，胖臉笑得像朵盛開的菊花：“那爹在朝中的地位...嘿嘿，那還不是蹭蹭往上漲？陛下麵前頭一份兒！太子那小王八蛋算個屁！以後這大靖朝堂，還不都得看咱們漢王府的臉色？”
    他越想越美，忍不住叉著腰，在書房裏來回踱步。
    洛珩看著他爹那副得意忘形的樣子，無奈地搖搖頭，提醒道：“爹，先別樂。這事兒要成，關鍵在第一步——風聲怎麽放？放給誰？怎麽讓流民帥深信不疑，立刻炸毛去咬王輝？這得好好琢磨，不能露半點馬腳。”
    漢王的笑聲戛然而止，像被掐住脖子的鴨子。
    他猛地停下腳步，一拍光亮的腦門：“對對對！龜兒子的，差點忘了這茬！怎麽放風？珩兒，你有主意了沒？”
    洛珩走到窗邊，看著外麵沉沉的夜色，眼神幽深。
    “風...已經快起了。”他低聲道，嘴角勾起一絲冷冽的弧度，“就等那點火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