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宣！”靖武帝緩緩道。
    金鑾殿裏死寂一片。
    殿門沉重地“吱呀”一聲，緩緩洞開。
    一個身著大周深紫色官袍的中年官員，手捧一卷明黃卷軸，步履沉穩地走了進來。
    他臉上沒什麽表情，眼神銳利如鷹隼，掃過一片狼藉、劍拔弩張的殿堂，眉頭幾不可查地皺了一下，那目光最後落在禦座上麵色鐵青的靖武帝身上，一絲敬意也無。
    “大周使節，鴻臚寺卿，鄭元直，”
    來人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奉我大周天子敕命，麵呈大靖皇帝陛下國書！”
    靖武帝強壓下心頭翻湧的怒火和驚疑，喉嚨裏“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他現在是真怕再橫生枝節，北涼的鐵蹄聲還在他腦子裏轟隆作響，城外漢王那瘋子調來的私兵更是一把懸在頭頂的刀。
    鄭元直也不廢話，直接展開了手中那卷軸，目光如炬，朗聲宣讀：
    “大周皇帝敕諭大靖皇帝：驚聞貴國漢王世子洛珩，率義師討伐宋國暴君趙佶，功勳卓著！宋主趙佶，昏聵無道，暴虐其民，窮奢極侈，天怒人怨！其國中更有妖道橫行，以邪法荼毒生靈，以生民煉屍為兵，手段之酷烈，滅絕人性，駭人聽聞！此等禽獸之國，人神共憤，天地不容！”
    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毫不掩飾的譴責，目光如利劍般刺向龍椅上的靖武帝：
    “漢王世子洛珩，舉兵伐罪，吊民伐罪，實乃替天行道！此等壯舉，本應得貴國上下鼎力支持，共襄盛舉，以靖寰宇，以安黎庶！然！”
    這一聲“然”字，如同重錘砸在殿內所有人的心上。
    鄭元直的聲音瞬間變得冰冷刺骨：
    “然貴國陛下，竟在此緊要關頭，猜忌功臣！不嘉其功，反疑其誌！聽信讒言，強令其班師，致討逆大業功敗垂成，宋境烽煙再起，生靈塗炭！此非但自毀幹城，更置宋國千萬無辜百姓於水火而不顧！貴國陛下，此舉何意？莫非欲縱容宋國餘孽，使那煉屍邪術死灰複燃，遺禍蒼生乎？！”
    靖武帝的臉由鐵青漲成了豬肝色，嘴唇哆嗦著，想反駁，卻被鄭元直連珠炮般的質問堵得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那“煉屍邪術”幾個字，更是像鞭子一樣抽在他臉上，讓他想起了黃龍穀那衝天惡臭和寧鍾的瘋狂。
    鄭元直根本不給他喘息的機會，聲音愈發嚴厲：
    “更甚者！竟欲以莫須有之罪，構陷功臣，意圖加害！貴國陛下！此非昏聵，實乃自取滅亡之道！若漢王世子洛珩因此蒙冤受戮，貴國前線數十萬討逆大軍群龍無首，宋國必亂！亂則妖孽複生，邪法再起，流毒蔓延，禍及鄰邦！此等滔天大禍，貴國陛下可擔待得起？！”
    他猛地將手中國書一卷，不再宣讀，銳利的目光逼視著靖武帝，一字一句，如同最後的通牒：
    “故，我大周天子敕令！貴國陛下，即刻收回一切對漢王世子洛珩之不公懲處！即刻釋放世子！並令其速速返回宋國前線，執掌大軍，主持討逆大局，蕩平餘孽，徹底根除煉屍邪法之禍源！此乃關乎天下蒼生安危之要務，刻不容緩！”
    “嘶……”
    殿內響起一片壓抑的抽氣聲。
    大周這態度，哪裏是來調解？
    分明是來下命令的！
    而且字字句句，全站在洛珩那邊，把靖武帝的臉皮撕下來在地上踩！
    靖武帝氣得渾身發抖，枯瘦的手指死死摳著龍椅扶手，幾乎要摳出印子來。
    他強壓著翻騰的氣血，聲音嘶啞地試圖辯解：“鄭……鄭卿！貴使有所不知！洛珩他……他擁兵數十萬於外，抗旨不遵，實有擁兵自重、圖謀不軌之嫌！朕……朕也是為江山社稷……”
    “圖謀不軌？”鄭元直直接打斷他，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嘲諷，“陛下！宋國未平，妖邪未除，漢王世子此刻圖謀的，隻有如何盡快蕩平叛逆，根除邪法，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倒是陛下您，在後方猜忌功臣，掣肘前線，甚至欲行鳥盡弓藏之舉！此等作為，才是真正動搖社稷根本，令親者痛仇者快！試問，若無世子在前方浴血奮戰，宋國那煉屍魔窟，早已蔓延開來，貴國帝都，此刻焉能安坐？大周邊境，又豈能無憂？”
    句句誅心！
    靖武帝隻覺得眼前發黑，一口老血堵在喉嚨口。
    就在這時，一直憋著氣的太子洛宸再也忍不住了！
    他一步搶出班列，臉色漲紅，對著鄭元直拱手，語氣帶著壓抑的憤怒和急切的辯解：“鄭大人！貴使切莫被表象所惑！洛珩此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滯留大軍於宋國，名為平叛，實為割據！更勾結北涼……”
    “太子殿下！”鄭元直猛地轉身，目光如電，厲聲斷喝，那氣勢直接把太子後麵的話噎了回去！
    鄭元直上前一步，幾乎逼到太子麵前，手指毫不客氣地差點戳到太子的鼻尖上，聲音如同炸雷，響徹大殿：
    “你給本官閉嘴！這裏還輪不到你說話！”
    太子被這突如其來的怒斥和近在咫尺的手指嚇得下意識後退一步，臉色瞬間由紅轉白，羞怒交加，卻又被鄭元直那股凜然的氣勢所懾，一時竟不敢再言。
    鄭元直盯著太子，眼神裏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鄙夷和怒火，聲音更是如同冰錐：
    “挑撥離間！構陷忠良！嫉賢妒能！此次禍亂之根源，皆係於你太子一人之身！若非你在我大周使者麵前搬弄是非，詆毀漢王世子，又在你父皇麵前屢進讒言，煽風點火，何至於讓陛下對世子生出如此猜忌？何至於鬧到今日兵戎相見、祖孫相殘、朝堂震動的田地？！”
    他猛地一甩袖袍，聲音拔到最高，帶著大周使節的威儀和斥責：
    “我大周天子陛下有言！太子洛宸，心胸狹隘，目光短淺，為一己之私，置國家大義、天下蒼生於不顧！實乃此次禍亂之罪魁禍首！陛下對你——極其失望！極其惱怒！”
    “轟！”
    這番話如同九天驚雷，直接在太子頭頂炸開！
    他臉色瞬間慘白如金紙，身體晃了晃，難以置信地瞪著鄭元直，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極其失望！極其惱怒！”
    這八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心上，也徹底擊碎了他最後一絲幻想。
    大周皇帝…竟然知道是他？
    竟然直接點他的名，罵他是禍首？完了…完了！
    靖武帝也徹底懵了，看著自己兒子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再看看鄭元直那不容置疑的威勢，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恐慌瞬間攫住了他。
    大周…大周的態度竟然如此鮮明，如此強硬！
    鄭元直不再看搖搖欲墜的太子，重新轉向麵無人色的靖武帝，語氣斬釘截鐵，帶著最後通牒的意味：
    “大靖皇帝陛下！我大周天子的意思，已經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立刻釋放漢王世子洛珩！即刻令他返回宋國主持大局！若再遲疑，再生變故，致使宋國煉屍邪法蔓延，禍亂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