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嬌順著李誌明指的方向看過去，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病床上還插著氧氣管的父親。
    隔著透明的玻璃窗，文嬌清晰地看到父親臉上的疲態，大概是這兩年來，父親都在忙果園，人曬得黑了不少，漸漸也有了些老態。
    文嬌看得喉間發澀，眼睛越發的熱，一滴眼淚從她的眼角流下，她連忙抬手擦掉。
    她不好意思當著外人的麵哭，眨了下眼睛將淚意逼了回去，文嬌看向李誌明：“李哥，今天謝謝你，你回去休息吧，我在這裏看著就好。”
    李誌明看了一眼文嬌身後的陸嶼洲，本來想說什麽，又覺得自己多心，點了點頭後就離開了。
    ICU外麵隻剩下文嬌和陸嶼洲兩人，淩晨的醫院安靜的很，腳步聲都顯得尤為突出。
    文嬌靠在玻璃上看了一會兒，直到身後隱隱傳來那熟悉的雪鬆香，她才轉頭，看了一眼陸嶼洲：“你回酒店吧，我自己可以的。”
    陸嶼洲應她這話，隻是外套披到她的身上，“我已經聯係了海城那邊的醫院，等明天你父親醒來，就安排轉院吧。”
    文嬌張了張嘴，想拒絕，但事關父親的身體健康，她最後還是沒能把拒絕的話說出口，隻是低著頭，晦澀地說了句謝謝。
    不過她的謝謝實在是顯得蒼白，對陸嶼洲而言一點兒用處都沒有。
    文嬌也知道，可她現在也沒有心思去想這些。
    她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餘光看到男人黑色的西褲，文嬌輕眨了下眼睛。
    隨即，她看到那西褲離自己越來越近，長腿的主人幾步就走到了她的身側坐下。
    醫院的空調很冷，陸嶼洲坐在她身旁，身上的熱氣和冷氣博弈著往她這邊來。
    文嬌能聞到他身上淺淺的雪鬆香，細心點，還能聞到麝香。
    她莫名想起三年前父親出事的那一天，她手足無措地站在醫院搶救室的外麵，膝蓋上摔破了皮，刺疼不斷，可她一心隻係著搶救室裏麵的父親。
    那是她十八年的人生裏麵第一次感覺到極大的恐慌，向來被父親保護的她碰到了這樣的事情，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天也是陸嶼洲坐到她的身旁，等她父親搶救成功後帶她去重新清理傷口，讓人給她帶了熱粥。
    和陸嶼洲分開後的這一年多來，文嬌偶爾也會想起他，有時候做夢的時候就會想到那一天，然後被驚醒，發現是個夢之後第二天早上迫不及待地打電話給父親，確認父親無礙，她才算是徹底放心下來。
    時隔四年，這幾乎相同的情景再現，文嬌依舊還是害怕，卻比當年十八歲的自己成熟了許多。
    她其實用不著陸嶼洲陪的，可是又好像，他能留在這裏陪著，自己的心裏麵會沒那麽的孤獨。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文嬌俯身用雙手捂了一下臉，讓自己清醒過來。
    ……
    文嬌是被護士的腳步聲驚醒，睜開眼，燈光有些刺眼，醫院消毒水的味道瞬間喚醒了她的記憶。
    她從陸嶼洲的肩膀上起來，偏頭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陸——”
    話才說了一個字，文嬌就收住了，因為身旁的陸嶼洲睡著了。
    男人的眉眼垂合，一夜之後，他下巴的胡渣冒了出來，整個人看著就疲憊和狼狽。
    文嬌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陸嶼洲，她心頭好像被什麽撞了一下。
    這時候，黑眸緩緩睜開，陸嶼洲也醒了，看著她。
    文嬌挪開了視線，起身走到ICU的玻璃窗前，往裏麵看。
    文立哲是在早上八點多才醒過來的，醫生說送送到醫院還算及時，後遺症不大，現在人已經清醒過來了，也可以轉到普通病房去了。
    文嬌詢問了主治醫生的意見，最後還是決定不給父親轉院。
    他已經醒過來了，接下來其實在這邊醫院休養也沒什麽問題，沒必要大費周折把人轉去海城，家屬麻煩，病人也遭罪。
    “好的，謝謝醫生。”
    交談完，文嬌轉身走回病房，發現陸嶼洲正坐在父親的床邊。
    文嬌心口猛的一跳，連忙走過去：“陸總，您有心了，我父親已經沒什麽大礙了，您去忙您的事情吧。”
    聽到她的話，男人偏頭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隨即，陸嶼洲才起身，“好。”
    他迎著，又看向床上躺著的文立哲：“文總注意身體，改天再來看您。”
    文立哲撐著床要坐起來，但他剛經曆了一場生死，人有些乏力，好不容易才坐起來，話也說得氣虛：“不用麻煩陸總了，您時間寶貴。”
    文立哲說著，看了一眼自己女兒：“嬌嬌，你送送陸總吧。”
    文嬌倒著水的手輕顫了一下，熱水差點從杯沿溢出，她垂著眉眼，將手上倒好的水遞過去給父親：“好的爸爸，我去送送陸總。”
    見父親伸手過來接水，文嬌又叮囑了一句“爸爸小心燙”，這才轉身去送陸嶼洲。
    “陸總，我送送你。”
    兩人出了病房，文嬌將陸嶼洲送到電梯門口，“我剛才跟爸爸的主治醫生商量過了，爸爸現在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沒有必要的轉院，就不麻煩陸總你了。”
    說到這裏，文嬌抿了一下唇：“昨天晚上謝謝你，我這段時間可能抽不開時間，過幾天，再請你吃飯。”
    “行。”
    陸嶼洲低頭看著她，視線落在她身上披著的外套上，薄唇微微勾了一下。
    這時候，電梯也下來了，電梯門緩緩打開，文嬌往前看了一眼：“電梯來了。”
    陸嶼洲也沒多說，“注意身體。”
    “嗯。”
    文嬌站在電梯旁，看著陸嶼洲走進了電梯，直到電梯門關上，她才轉身往父親的病房裏麵走。
    走到父親病房門口，她抿著唇，不敢進去。
    陸嶼洲突然出現在這裏，以父親的敏銳，必定會覺得不妥。
    文嬌還沒想好怎麽跟自己的父親解釋，陸嶼洲這樣的人物，怎麽可能憑著那幾頓飯、借宿過幾次的交情，就陪著她在ICU外麵守了一夜。
    文嬌在門口想了一會兒，也沒想到什麽借口，卻碰上了護士進來換針水，她隻好跟著進去。
    文立哲看著女兒身上披著的西裝外套，心情複雜得很，想板起臉問問怎麽回事，可視線落到女兒的臉上的疲憊和憔悴，他又心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