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壁虎斷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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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霄宮,養心殿。
    禦膳房的太監列成長隊,每人提著一個食盒低頭站在殿外。
    幾息之後,殿內傳旨,娘娘用膳。
    太監們得了指令,魚貫進入殿中,將禦膳房精心準備的菜肴,一一擺在寬闊的圓桌上。
    一切完成,收好食盒,再魚貫出殿,整齊候在殿外。
    整個過程迅速、安靜。
    等貴妃娘娘意識到該吃飯時,一桌佳肴已經布置完成。
    但這還沒有結束。
    娘娘入席時,一隊宮女手持銅盆、巾帕、漱盂侍候在旁。
    貴妃娘娘會先淨手,漱口,然後才開始用餐。
    用餐之時,長輩不言,晚輩不語。
    不過養心殿就厲元淑一人,自然不分什麽長輩晚輩。
    厲元淑手裏捧一個巴掌大的小碗,裏麵盛著半碗晶瑩剔透的米飯。
    作為美名遠揚的五姓貴女,她吃飯時一樣講究細節,矜持優雅,有禮有節。
    纖手捏住玉筷的尾部,夾起分量合適的菜肴,轉而送到櫻桃小口之中。
    她吃得挺快,但悄然無聲。
    食物進了小嘴,就像被按下靜音按鍵,隻能看到她下巴在動,卻聽不到一點聲音。
    無論蔬菜還是肉菜,都剛好能送入口中,醬油、陳醋等帶顏色的汁水,一絲一毫都沾不到她嬌豔欲滴的嘴唇上麵。
    厲元淑吃相優雅斯文,但其實不慢,食量也不小,不是什麽淺嚐即飽的嬌弱小姐。
    隻是因為過於賞心悅目,導致總讓人感覺她吃得不多。
    午餐結束,厲元淑又把擦嘴、漱口、淨手的流程走了一遍。
    這才起身消食。
    “娘娘,張家有動靜了,這是玉蟬送來的消息。”
    寒酥靜等厲元淑吃完,走到殿外散步時,才呈上情報。
    厲元淑接過信件,掃了一眼,還給寒酥。
    “張權果然派人去大理寺打聽消息了。”
    寒酥語氣擔憂:“娘娘,你說何書墨的小把戲,能騙到他嗎?”
    厲元淑奇怪打量了寒酥一眼,似沒想到,這丫頭還挺關心某人的。
    但她並沒多想,隻道:“隻靠何書墨肯定不行。但如果借魏黨的勢,多半能成。”
    “可是,張權如果打聽到,大理寺查的壓根不是他的案子,那豈不是前功盡棄了。”
    “沒關係。”
    “為什麽?”
    厲元淑看向遠處,語氣幽幽:“因為他是隻老狐狸,一旦嗅到危險,哪怕不是針對他的,他也會做出反應。就像受驚的壁虎,斷尾求生。”
    寒酥似懂非懂,感覺這些玩心眼的人都太狡猾了。
    “對了娘娘,您還有一份信。是謝家小劍仙寄來的。”
    寒酥呈上信件。
    厲元淑接過,撕開,快速掃了一眼:
    “謝家有一個晚輩要來京城修行。謝晚鬆請本宮關照一下他妹妹。”
    “那娘娘,這謝家小娘姓甚名誰,咱們要派人手保護一下她嗎?”
    “不。既然是修行,萬事便靠她自己。”
    “啊?娘娘,這萬一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便成了咱們的過錯了。而且小劍仙的麵子咱們總得給一下吧,都是五姓,同氣連枝,他還和您交過手。”
    厲元淑冷哼一聲,言辭毫不客氣:“手下敗將有什麽麵子?”
    隨後將信件丟給寒酥,道:“你自己看看,謝晚鬆的‘關照’是什麽意思。他嘴上說是‘關照’,實際是想讓本宮出手,替他好好敲打敲打謝小娘。”
    寒酥看了信件,發現娘娘說的還真是沒錯。
    小劍仙嫌他妹妹涉世未深,過於俠義,以後怕是會吃大虧,特地送來京城“多加曆練”。
    寒酥收好信件,嘴裏嘀咕:“哥哥叫謝晚鬆,妹妹叫謝晚棠,都和植物有關,好聽。”
    ……
    內城,張府。
    “爹!爹!大理寺有消息了!”
    張家大少張不器快步穿過長廊。
    他腳步輕快,麵帶喜氣。
    昨天晚上,管家鄭長順將唐智全提供的消息連夜告知了他。
    關於十八年前的那一次武舉舞弊。
    由於是當事人,張不器記憶猶新。
    當時他初入官場,經驗不夠,凡事都要先請教張權,而後再做定奪。
    那年,唐智全以同鄉之名給他送禮,但張不器覺得唐智全“誠意不夠”,不打算出手幫忙。
    他將此事告訴張權,希望得到父親誇獎。但張權卻說,張家在禦廷司沒有耳目,不如順水推舟,送唐智全進入禦廷司,做張家放在禦廷司的一隻眼睛。
    此事雖然大獲成功,但畢竟涉及舞弊。
    萬一被人逮到把柄,張家吃不了兜著走。
    更何況是眼下這個時節。
    張不器昨晚一晚沒睡,早上天蒙蒙亮,便立刻起身去打探消息。
    幸好大理寺中,貴妃黨官員占據多數,動用張權的麵子,打探消息並不困難。
    屋簷下,張權靠在藤椅上消食,邊上,是彈三弦琴的傭人。
    他聽到張不器的動靜,不用睜眼,分辨出其中高興的語氣,便將事情猜了個七七八八。
    他揮了揮手,讓傭人退下。
    這時,張不器剛好趕到,麵帶喜色。
    “爹,大理寺和刑部在忙的案子,是當年的另一樁,和咱們無關!”
    “當真無關?”張權反問。
    “當真,我問了好幾遍,再真不過了。”
    張權點了點頭,道:“打聽的過程怎麽樣?順利嗎?”
    張不器喜道:“不難,有爹的麵子,大理寺但凡有眼力的人,誰不做個順水人情?”
    張權笑了笑:“太容易就不對勁了。你說,此事如果是魏黨放出來的煙霧彈,咱們要如何收場?”
    “魏黨?不是那個賣主求榮的何書墨嗎?”
    “老大,你糊塗了,何書墨一個七品小官,有那本事攪動大理寺和刑部?你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您的意思是,此事是魏黨在暗中助推?”張不器略作思考,豁然開朗:“爹,您因為兵甲的案子,狠狠得罪了魏黨。因此魏黨迫切想找回顏麵,這才把武舉的事情又翻出來……”
    張不器越想越覺得靠譜:“怪不得刑部的許多魏黨官員來回奔走,原來如此!”
    明白之後,張不器開始後怕。
    “如若是魏黨出手,爹,咱們怎麽辦啊?”
    張權兩眼眯在一起:“你有把柄落在唐智全手上嗎?”
    張不器連連搖頭:“絕對沒有。當年按您的意思清理過一次,後來魏黨調查,又清理一次。這麽多年過去,人證物證都不剩下。”
    “沒有把柄,就不要怕。”
    “您的意思是,放魏黨來查?”
    “不,我們要幫魏黨查。魏黨不是找不到證據嗎?我們做好證據,給他們送去。”
    “您要放棄唐智全?”
    張權從藤椅上起身,拍了拍褶皺的袍服,負手而立:“這叫物盡其用。”
    “兒子明白。”
    “還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您吩咐。”
    “魏黨把《兵甲失竊案》的矛頭對準了咱們,這可不好。我們張家,在這案子裏可沒占到一點便宜。魏黨丟的是臉,咱們丟的,是白花花的銀子!你把何書墨進宮獻策的事情,想辦法告訴魏黨。讓他們找對正主,不要錯傷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