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知樂對周夢的關注並不顯眼，他的搭檔卻輕而易舉地發現了。
    【你好像有在意的事？】
    坐在樓梯間思考行動的事時，他的手機自動編輯了這幾個字。
    是J1。一直以來，隻通過電子設備和樂知樂交流的搭檔。
    明明沒有操作，手機卻彈出了便簽界麵，自動輸入著文字……這種感覺就像在注視著一個電子幽靈。
    【發生什麽了嗎？】
    “嗯？很明顯麽？”樂知樂注視著手機屏幕，低頭想了想，“……是我的同學。”
    他對J1保持著信任，這種問題也沒有什麽不可以回答的。
    “平時不怎麽說話的女孩子……實際接觸下來的話，似乎和我想的不太一樣。”
    【你覺得對方是什麽樣的人呢，夏娃？】
    樂知樂的代號是“夏娃”。一般來說，這應該是女性的名字……但他作為怪盜的代號就是這個。
    進入基金會、成為基金會的成員之後，他就得到了這個代號。
    也就是他的行動名。
    基金會的人都會用這個代號來稱呼他，而不是用他本來的名字，這也算是對真實身份的一種保護。
    樂知樂已經接受了這一點，被這樣稱呼也不會流露出不自然的神情，棕發下的眼瞳半垂著睫毛，顯得柔美而俊麗。
    或許他本身也是適合的……這種女性的稱呼用來稱呼他，並不會給人一種違和感，反而多了些說不出的、反差的魅力。
    “……嗯……”
    樂知樂坐在樓梯上，對著手機思考了兩秒，溫和地開口：
    “‘很幹淨’——大概，是這樣的感覺？”
    幹淨。
    周夢的身上沒有什麽明顯的東西，裝飾物、走路的姿勢、洗發水的品牌、說話的習慣或者下意識的微表情……沒有富含信息的痕跡，話也不多……平時看起來隻是沒有存在感，但是換種說法的話——真是——
    “找不到破綻啊。”
    樂知樂喃喃道。
    今天稍微搭上了話。
    她的身上多了一點消毒水的氣味，但這不是讓樂知樂在意的地方。
    周夢最近……有點不同尋常。
    很難形容那種感覺。
    說話的時候，仿佛神遊般垂下的黑色的眼睛，閃爍著的神采。
    即使肉.體已經十分疲倦，內部卻仿佛還在持續地燃燒著……陷入了難以言喻的世界。
    他沉浸其中幾秒，回過神，對手機的攝像頭歉意地開口：“抱歉，大概是我的好奇心發作了，我們回到正題……”
    【沒關係。】
    J1回複道。
    【青春是很珍貴的。我很高興你和我分享這類煩惱。】
    他的口吻聽起來有種溫和的謔意。
    “嗯……？不，我不是那種意思……”樂知樂一愣，下意識反駁兩句，又在電子搭檔發來的【^^】的笑臉表情中卡住。
    他端麗的臉上難得有了點微赧的紅暈：“你竟然也會開玩笑呢。真意外。”
    【我也沒有想到你會因為女孩子露出這樣的表情，夏娃。】
    “雖然不是你說的那樣，不過……嗯，我確實不討厭那個女孩子哦。”
    樂知樂恢複了鎮定，神情自若地道。
    【那麽，要約對方出去嗎？】
    “如果這些事結束的話。”樂知樂溫和地拿起手機，“說不定可以為她介紹J1。”
    【要介紹我麽？也許我會比你更受她歡迎哦。】
    夏娃露出了笑容。
    “嗯……”
    在無人的樓道裏，樂知樂棕發下原本柔和的麵容，覆上了一層朦朧曖昧的陰影。他此時沒再刻意掩飾，眼睛挑釁般微微彎起，有種微妙的豔麗感。
    “你可以試試看。”
    …………
    “……嘶。”
    周夢捂了下後頸。
    [嗯？]光團湊過來：[怎麽了嗎？]
    “總覺得感覺到了一股微妙的寒意。”周夢用指腹觸了下後頸，摸到了一層輕微的雞皮疙瘩。“說不定有人在打壞主意？”
    光團：[……不，你的表情比較像你在打壞主意。]
    “有嗎？”
    周夢捂住頸部的皮膚，握住門把鎖，擰開門。
    因為昨晚加了班，她今天開始可以休息幾天，不用工作。
    一晚沒住的房間，和昨天早上出門前一樣。
    她隨手脫下鞋子和西服外套：
    “我隻是想到了一件事。”
    光團：[什麽？]
    周夢走到電腦前，打開監控，自上而下俯視著屏幕上的監視畫麵。
    畫麵裏就是鄰居家的門口，走廊上現在沒有人，也沒有什麽值得注意的內容。
    屏幕的光亮落在她臉上，她自上而下俯視時，眼睛微微下瞥，蒼白平淡的麵容因為這種不同尋常的視角，籠罩上了一層模糊的冷光。
    “……”
    周夢俯下身，湊近了屏幕。
    “…………”
    監控是可以查看回放的。
    在她外出的期間，隔壁的鄰居似乎也維持著打零工的生活。
    每一次鄰居經過她的門口的畫麵，都被軟件記錄了下來。
    係統安靜地飄在一旁，任由她看回放，直到周夢按下鼠標，關閉了監控畫麵。
    屏幕一閃，電腦回到了正常的界麵。
    [吊我胃口？]係統問。
    周夢坐下來，語氣輕鬆：“沒有呀。”
    [你想到了什麽呀。]
    “等有結果再告訴你。”
    周夢說。
    她有了一點點猜想。
    係統在有人的時候、或者有人看著她的時候，不會和她對話。
    便利店和孫真那個時候，也是因為光團被嚇到了，才強行彈了出來。
    也許是巧合……但是，她每次主動看監控的時候，係統都沒有出聲過。
    就連剛才也是。
    有人在關注她使用監控的情況嗎？
    是誰？從哪裏？
    是伊甸麽？
    米哈伊爾會做這種事嗎？
    周夢有點疑惑。
    以她對老板的了解，不像是會關注這個的性格。
    她的老板腦力很強悍，但並不是多疑的性格。
    ……不過，無所謂。
    她使用攝像頭很克製，隻是作為門前監控使用，沒有超過底線。
    周夢摁了下鼠標：“我要打遊戲了。”
    之前和YUYU約好了一起玩遊戲。結果，被冒充便利店店員的某貓帶去做了任務，完全忘記了……
    現在已經遲到了一整天。
    廢都的遊戲畫麵一閃，她的吸血鬼出現在冰冷的研究所裏，還是像之前一樣穿著白色的病服，手裏把玩著銀色的小刀，金色的長發披散在腦後，紅色的眼睛很漂亮。
    ……黑發的改造人就站在她旁邊。
    YUYU由像素構成的眼睛，無聲地凝視著屏幕這一端。
    上一次這個人也是這樣，一上線就可以看到他。就好像不會下線一樣。
    周夢漫無邊際地想著，在鍵盤上輕輕敲了幾個字。
    [zozo：憂憂]
    [zozo：你在等我呀？]
    還沒等他回複，周夢操控著角色，讓金發紅瞳的吸血鬼突然撲了上去，一把抓住YUYU。
    【你襲擊了YUYU。】
    【要進食嗎？】
    【吸血/狠狠地吸血/放開他】
    周夢嘴角彎了彎，選擇了【狠狠地吸血】。
    吸血鬼一口咬住YUYU的脖子，開始吸血，改造人的麵色變白，黑發青年在她緊緊的懷抱裏顫抖起來。
    [YUYU：是的。]
    這時，YUYU的回複才慢一拍地彈出來。
    身體顫抖的改造人，頭頂冒出冷靜的對話，有種難以言喻的割裂感。
    [YUYU：你上線很晚呢]
    咦。
    陰角。
    YUYU身上，有那種陰暗係角色的味道。
    雖然對方完全沒有冒犯的意思，表達很克製，但周夢已經隱隱察覺了那種微妙的、仿佛電路變成了神經一樣傳出來的注視感。
    [zozo：嗯，我去打工了]
    [zozo：遲到了，對不起]
    吸血鬼zozo此時吸飽了血，已經放鬆了鉗製，隻是被【狠狠地吸血】的YUYU，依然還顫抖著，慢慢跪倒在她腿邊。
    [YUYU：嗯]
    屏幕上的改造人靜了幾秒，因為顫抖而閃爍著的、綠色的豆豆眼，好像在凝視她。
    [YUYU：可以到遊戲裏繼續打工。]
    “……呃。”
    周夢的手指一下子凝固，發出了輕微的抽氣聲。
    是故意的吧？
    廢都裏玩家打怪得到的物品，最終都要拿到醫生那裏兌換身份證明……這樣就可以從流浪兒成為廢都居民。
    所以在YUYU眼裏，“玩遊戲”=“白天要打工，晚上在遊戲裏打工”麽。
    簡直是奴役玩家的邪惡反派……說這種話沒有違反勞動法麽！
    [zozo：好可怕]
    [zozo：憂憂才是吸血鬼吧？]
    可怕的改造人安靜地看著屏幕，頭頂冒出一個輸入中的省略號，最後蹦出句：
    [YUYU：不喜歡嗎？]
    ……啊。
    周夢麵色鎮定，臉頰開始紅溫。
    這個那個、這個那個、此男，莫非是肉食係……？
    周夢的肩膀蜷縮了下，操控著小人又撲上去吸了兩口。
    YUYU是沒有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什麽意味，還是意識到了也覺得沒關係呢。
    從對話的感覺來看，憂憂不是那種遲鈍的人，反而常常有種讓人略感不適的、過度的敏銳。
    [zozo：捉弄我？]
    [YUYU：是的。]
    承認了。
    這個人是抖S麽。
    傍晚的夕陽透過紗簾落到房間裏，照耀在臉頰上，周夢下意識移開視線，看了看窗外，鄰居家的房間裏紗簾半掩著，似乎能看到一點電子屏幕的光亮。
    房間裏除了遊戲輕快的BGM，隻能聽到電腦運轉時低低的嗡鳴。
    周夢慢吞吞地打字：
    [zozo：我會吸你的血哦。]
    憂憂也慢吞吞地回複了。
    [YUYU：可以……]
    [YUYU：畢竟周周是吸血鬼。]
    現在又變成她是吸血鬼了麽。
    明明隻是幾句沒有多少意義的話，周夢卻感到了飄飄然的愉快。
    [zozo：^ ^]
    [zozo：我們玩遊戲吧？]
    [YUYU：要不要玩新地圖？]
    [zozo：出發]
    當網友感覺真好……
    周夢愉快地和他組隊，讓吸血鬼和改造人一起往新地圖出發。
    自從第一次一起玩以後，這個遊戲被憂憂以飛快的速度建設完善了。
    雖然周夢對程序方麵的知識一知半解，也能感覺到憂憂似乎很不簡單。
    他像是那種活在電子符號裏的幽靈。
    [zozo：憂憂]
    [YUYU：？]
    [zozo：明天也等你哦^ ^]
    “…………”
    青年靜靜地看著屏幕上zozo發來的訊息，黑發下的眼睛彎了彎。
    他截了屏。
    [YUYU：哦]
    [YUYU：好啊。]
    聊天室裏轟然炸鍋。
    【？？？這是允許出現在駭客中的事嗎？？】
    【不是我。我是啃老族。】
    【不是我。我是私宅。】
    【不是我。我是樂色。】
    【YU，聊天室也在等你】
    【我現在在看他們的聊天，想要■■■■■這很不正常嗎？】
    【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
    【聊天室的各位，拜托要阻止他獲得幸福啊】
    【喂你這家夥，又隨隨便便就背叛了阿宅嗎！】
    【我也想和zozo玩。YUYU可以讓給我嗎？】
    （該用戶已被清理）
    聊天室裏卡了一下，突然一黑。
    字母組成的代號在屏幕上冷不丁地冒了出來。
    [YUYU：不行。]
    他發信息的速度不算快，語氣也很平靜，但是有種說不出的壓迫感。
    [YUYU：你好輕浮啊，沒有禮貌。我不喜歡。]
    [YUYU：而且，我也想讓她繼續留在這裏。]
    張韞玉發出這條消息，就看到自己的係統出現了異常操作。
    【真小氣】
    （該用戶已被清理）
    有人在駭侵。
    是剛剛被清理的那個人。
    “……”
    青年冷白的臉被電腦屏幕的光亮照亮一半，另外半邊臉則陷在昏暗之中，投下一點陰影。黑色的眼睛從發絲的縫隙裏凝視著電腦，很冷靜，沒有動怒或者任何不快的感情。
    這種事情，對於張韞玉來說，要比回複周夢的消息簡單太多了。
    他單手搭在鍵盤上，手指敲下按鍵，一連串幾乎難以辨別的輕微“哢噠”聲響起，很快就結束了這個小小的遊戲。
    ……有點沒勁。
    張韞玉關掉聊天室和遊戲，看到社交軟件上有一條未讀消息。
    “……”
    他稍微頓了下動作，點開訊息，果然是zozo。
    他的網友。
    以及鄰居。
    他們之前在遊戲裏添加了聯絡方式。
    和鄰居做網友聽起來有點奇怪，但張韞玉覺得這樣就很好。
    [十分鍾前]
    [zozo：我是zozo]
    [zozo：憂憂晚安]
    張韞玉下意識看了一眼時間。
    22：29。
    zozo發消息給他的時間是22：20。
    她休息的時間都是在晚上十點多……一邊在打工，同時還在上課。
    張韞玉的活動時間，通常要持續到淩晨，睡眠很少，但他也知道一般人十點休息已經比較晚了。
    打零工嗎……
    感覺很辛苦。
    不知道她在哪裏打工。
    YU·打工皇帝·YU思考著時間的問題，也沒有考慮過自己為什麽會去記這些瑣碎的信息，安靜地在社交軟件上回複。
    [YUYU：我是憂憂。]
    [YUYU：晚安。]
    ……
    [YUYU：向你轉賬100，0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