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惡意詆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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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徹夜未眠的調整和梳理,讓今天的陽光似乎格外刺眼,但林薇卻感覺不到疲憊,胸腔裏激蕩著一股近乎熾熱的戰栗。她把那本連夜重新編排、重點鎖定了“東方元素創新”的作品集打印稿緊緊護在胸前,仿佛抱著一個剛剛引燃、不能熄滅的火種。
“起點設計”所在的文創園比她預想的更有生命力。沒有冰冷的高樓和壓抑的西裝革履,而是由老廠房改造的LOFT空間,爬滿了綠植的磚牆,開放式的工作區隱約傳來自由的交談聲和鼠標點擊聲。空氣裏彌漫著咖啡的醇香和一種蓬勃的創意能量。這個環境,讓她緊繃的心弦稍稍放鬆了一些。
前台姑娘很和氣,穿著寬鬆的帆布裙,笑容真實:“是林薇小姐嗎?張經理在裏麵會議室等你呢。”
“謝謝。”林薇盡力讓自己顯得從容,實則手指用力地捏了捏作品集硬挺的封麵邊緣。
走廊不長,盡頭是一扇厚重的玻璃門。前台輕敲了兩下,推開。
“張經理,林小姐到了。”
“請進!”一個帶著溫和笑意的聲音傳來。
林薇調整呼吸,一步踏入。會議室很敞亮,原木色長會議桌旁坐著兩個人。主位上是一位三十多歲、穿著舒適休閑西裝、氣質溫潤隨和的男人,應該就是昨天微信聯係的張華經理。他旁邊稍側的位置,還坐著一位穿著略顯正式、但襯衫領口敞開的年輕人,正低頭看著一份資料。
張經理笑著站起身來,伸出手:“林薇小姐你好,久等了。快請坐。這位是我們設計部的核心成員阿哲。”旁邊的年輕人也抬頭友好地笑了笑。
“張經理好,阿哲你好。”林薇回應著,在張經理對麵的位置坐下,心裏略微鬆了口氣。對方的態度很友善。
她把作品集平放在桌上,正準備開口做簡短的自我介紹,並準備根據情況拿出她昨晚精心準備的說辭——關於如何將她的東方元素提煉靈感快速注入他們的非遺項目。
就在這時——
會議室的玻璃門又被輕輕推開了。
“張經理,李釗來了。”前台姑娘探進頭說。
李釗?林薇幾乎是下意識地抬眼看去。心髒瞬間漏跳了一拍!
門口走進來一個穿著熨帖深藍色襯衫、西裝褲筆挺、頭發打理得一絲不苟的男人。那張臉,她至死都不會認錯——是李釗!她在被掃地出門的前公司裏,那個一直對她冷嘲熱諷、處處使絆子,最後可能還在她那被埋葬的“煥新”項目上踩過一腳的同事李釗!
他怎麽會在這裏?!他不是應該在那座象征著“體麵”和“秩序”的寫字樓裏嗎?!
震驚、錯愕、一絲不祥的預感像冰水一樣瞬間澆透了林薇剛剛燃起的鬥誌!
李釗仿佛沒有看到林薇,或者看到了也當她是空氣。他直接走到會議桌前,臉上帶著過分得體的、職業化的笑容,對張經理和那個叫阿哲的設計師點了點頭:“張經理,阿哲,抱歉有點事耽誤,來晚了。”他的語氣熟稔,甚至刻意用了更親近的稱呼“阿哲”。
張經理也笑著擺手:“沒事沒事,李設計快請坐。正好林小姐也到了。”張經理似乎並沒有察覺到空氣裏的異樣,自然地介紹,“這位是林薇小姐。李設計是我們之前合作過一次的一個資深前輩,正好今天在園區辦事,我拉他過來一起參謀參謀這個非遺項目的設計方向,給我們點經驗建議。李設計,這位是林薇。”
前輩?參謀?
林薇隻覺得一股寒氣順著脊椎猛地爬上來!她僵硬地坐在座位上,手指緊緊摳著桌沿。指甲幾乎要陷進木頭裏。
李釗這才仿佛“剛看到”林薇,目光在她臉上停頓了一瞬,那眼神裏飛快地掠過一絲毫不掩飾的訝異和……冰冷。但他臉上的笑容絲毫未變,甚至還對她極為自然地、疏離地點了點頭:“林薇小姐?幸會。”語氣平淡得像在確認一個名字。
然後他拉開椅子,神態自若地在張經理和阿哲旁邊坐了下來。位置,恰好形成了一個微妙的三人同盟感,將林薇隱隱排開在對角線最遠端。
一股巨大的、無可抵抗的壓力,像一塊巨石重重地壓在了林薇胸口。她張了張嘴,之前準備好的開場白像是被封在了喉嚨裏,一個字都發不出來。她的視線有些模糊地落在張經理身上,想說什麽,卻發現張經理的目光已經被李釗吸引了。
“李設計來得正好,林小姐也帶了她的作品集過來。她對傳統元素的現代視覺轉化很有想法,我們……”張經理正打算把話題引到林薇身上。
“哦?”李釗仿佛這才注意到桌上那本翻開著的作品集。他微微前傾身體,目光隨意地在攤開的幾頁紙上掃了幾眼。他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帶著一種高位的審視,甚至是不屑。但他開口的語氣卻依舊“專業”且“中肯”:
“創意方向確實挺……有意思的。”他用指尖隔空點了點林薇某幅插畫融合臉譜圖形的概念稿,“不過張經理,說到這個,我正好想起件和林小姐相關的事兒,可能作為參考比較實在。”他話鋒一轉,極其自然地將話題引開,精準地聚焦到了林薇身上!
林薇的心猛地沉到穀底!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他要開始了!
“小林她啊,之前在‘煥新’那邊,是我同事。”李釗的語氣放得緩慢、清晰,帶著一種仿佛隻是在陳述客觀事實的平靜腔調。但這平靜下麵,卻透著淬毒的針!“我們那個項目,她主要負責前期的概念稿部分。怎麽說呢……想法很多是好的,天馬行空嘛,年輕人有活力是好事。”
他停了一下,目光掃過張經理和阿哲略帶疑惑又專注的臉。
“但是……”這兩個字,他加重了語氣,像一把手術刀精準地切開表麵,“實際操作起來,就有點……缺乏落地性思考和行業敏感度了。客戶那邊反複強調的核心訴求點,她理解起來似乎有點困難。好幾次交上去的方案,不是脫離項目大方向,就是細節上漏洞百出。”他搖了搖頭,臉上帶著一絲惋惜,“效率不算高,還總需要團隊給她返工、補救。我們孫總監那時候……”他故意停頓了一下,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嗯,你也知道,大廠流程都比較嚴謹,容錯率也低。最後項目出了點問題……客戶其實是對林薇那部分設計執行出的紕漏意見比較大,才要求換人的。這事鬧得……當時項目組也挺無奈的。”
李釗的聲音很平緩,沒有一絲激動的情緒。他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根根淬了麻藥的冰針,精準地紮進林薇的自尊心窩,又用那種半真半假、夾雜著“事實”(她的確參與過前期)和謊言(她是問題核心責任人)的毒液,汙蔑她的能力、抹殺她的責任心、把她描繪成一個不僅能力不足還拖累團隊、最終被大項目掃地出門的包袱!
“張經理,您經驗豐富,要挑人還是得看實際扛過事的經驗值和抗壓能力。”李釗最後語重心長地補充了一句,眼神“真誠”地看著張經理,“項目時間緊,團隊磨合很關鍵。我是覺得,像您這個非遺項目,創意固然重要,但執行的穩定性和快速學習糾錯的能力才是首要考慮啊。當然,這隻是我的個人想法,僅供參考哈。”他說完,靠在椅背上,姿態放鬆。那嘴角似乎還隱著一絲微不可查的、陰冷的弧度。
會議室的空氣瞬間凝滯了。
張經理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他微微蹙起了眉頭,再次翻開林薇放在桌上的那本作品集,但這一次,他的眼神變了。那裏麵不再是欣賞和興趣,而是一種重新審視的、帶著懷疑和考量的冰冷。目光在紙頁間移動,仿佛不再是在看充滿潛力的創意,而是在評估一個可能存在巨大風險的投資對象。
阿哲也下意識地坐直了身體,看向林薇的目光裏充滿了複雜的審視和疑慮。他之前可能還對她的作品有點興趣,但現在,李釗那一番“過來人經驗”的滴水不漏的引導,加上林薇在“大公司被換掉”的慘痛“事實”,讓他也陷入了猶豫。
李釗這番話,沒有一句直接指著林薇罵“你不行”。他用的是更高段位的“陳述事實”、“合理推測”和“經驗建議”!
他“理解”她的“年輕和天馬行空”,他“惋惜”她的“執行力不足”,他“提醒”張經理項目穩定性優先……每一句都看似在為團隊考慮,實則刀刀見血!把林薇定義成了一個能力欠缺、思維幼稚、缺乏責任感和團隊拖累的形象!更糟糕的是,他提到“被換人”的結果,給了張經理一個看似鐵證如山的注腳!
林薇坐在那裏,感覺如墜冰窟。她攥緊的拳頭在桌子底下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指甲已經深陷進掌心的軟肉裏,留下深深的月牙形印記,但那股尖銳的刺痛,遠不及心髒被反複切割的萬分之一!被否定能力的屈辱,被汙蔑責任的冤屈,看著張經理和阿哲眼中信任崩塌的絕望,以及對李釗卑劣行徑的憤怒——這些情緒如同狂暴的海嘯在她胸腔裏橫衝直撞!
她想大聲反駁!想撕碎李釗那偽善的嘴臉!想把整個“煥新”項目的真相都倒出來!
可是喉嚨像是被滾燙的鐵塊堵住了!氣得發抖,聲音竟然一時梗住,一個清晰的音節都發不出來!
眼看著張經理原本帶著期待的熱情徹底冷卻,眼神裏的猶豫越來越濃,那扇好不容易向她開啟的希望之門,正在李釗陰冷的注視下,發出刺耳的“嘎吱”聲響,沉重地緩緩關閉……
她的心,隨著那扇門扉移動的陰影,一點點沉入伸手不見五指的絕望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