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所有的事情,由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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舷窗外的蜜色雲海在晨曦中流淌,雲雀集團巫氏的私人飛機上,沈泠徽在氣流的顛簸中悠悠轉醒。意識回籠的瞬間,昨夜契約反噬、詛咒爆發、生死一線的驚悸與劇痛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
她猛地側頭,卻見巫?就蹲坐在她座椅旁的地毯上,雙膝並攏屈起,雙手撐在腳前的地麵上,脊背微微弓著,下巴微抬,正專注地凝視她。晨光為他精致的輪廓鍍上金邊,那對深邃的棕色眼眸被光線穿透,清澈剔透得如同最上等的寶石映照出她的樣子。
這裏沒有冰冷儀器,沒有刺鼻的消毒水味,也沒有繃帶和血跡。隻有他安靜地待在身邊,呼吸平穩,一如從前。一種劫後餘生的巨大慶幸夾雜著難以言喻的酸楚瞬間淹沒了沈泠徽。
真好,我們都沒死。
這個念頭帶著滾燙的溫度熨帖過她疲憊不堪的靈魂,她掙紮著撐起身體,動作牽動了右肩,胎記處隱隱傳來灼燒的痛感。目光貪婪地流連在他臉上,失而複得的狂喜壓倒了所有疑慮。
“你是小橘還是小狸?”她的聲音帶著初醒的沙啞和一絲連自己都未察覺的寵溺,忍不住伸出手,指尖微顫,輕輕撫過他蓬鬆微亂的頭發,捏捏他精致的臉頰,最後帶著萬般憐惜,溫柔地拍了拍他的頭頂。
“怎麽又變成他的樣子?他怎麽樣了?”
她的“他”,指的是那個沉睡在軀殼深處的靈魂。鎖魂釘貫穿掌心的劇痛已奇跡般消失,仿佛昨夜的驚心動魄隻是一場噩夢,唯有右肩胎記下的灼熱感提醒著她,有什麽東西已經深刻改變。
“他?是誰?”一絲幾乎無法捕捉的壞笑從男人的嘴角倏然劃過,聲音低沉平穩,透出她從前所熟悉的冷漠與疏離。
沈泠徽的心猛地一沉,喉間的腥甜似乎更重了。
“巫……??”她啞著嗓子,遲疑地喚了一聲。
從前、從前、從前,無數個從前疊加在一起的畫麵在眼前飛旋,最終定格成他倒在血泊中灰敗的臉。恐懼、後怕、失而複得的喜悅和所有曾經深埋心底,此刻再也無法壓抑的愛意,衝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和矜持。
淚水毫無預兆地湧上眼眶,她再也顧不得什麽疏離,什麽懷疑,什麽威脅,隻想確認他的存在和溫度。
“巫嶀……”
走?不走了,不走了……
她哽咽著像從前那樣輕聲喚他的名字,雙手捧住他的臉,閉上眼,帶著鹹澀的淚,不管不顧地朝他緊抿的薄唇吻了下去。
就在她的唇即將觸碰到他的刹那……
“噗嗤……”
一聲極力壓抑的笑聲從巫?的喉嚨裏飄出來,沈泠徽的動作瞬間僵住,猛地睜開眼,對上了一雙促狹中帶著點狼狽的橄欖綠雙眸。
是小橘!
巫?的身體在她掌下微微顫抖,終於忍不住爆發出欠揍的笑聲:“哈哈哈,哎喲,憋死本仙了!你親錯人啦,哈哈哈,啊不對,是親錯魂啦!”
沈泠徽如遭雷擊,猛地鬆開手,整個人像被燙到一樣向後彈開,撞在座椅靠背上,臉頰紅得滴血,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羞憤:“你……你是小橘?!那……那他呢?!”
“他?喏,還在這個身體裏呢!”小橘終於止住笑,慵懶地伸了個懶腰,用巫?那張嚴肅的臉做了個扭曲的鬼臉,“要不是本仙昨晚拚了老命,也不管以後出不出得去,鑽進這破身體裏,你這會兒就該抱著具冰涼的屍體哭啦!”
他故作輕鬆地說著,伸出修長的手指,嫌棄地戳了戳“自己”的胸膛:“這個身體傷得太重,魂魄也碎得七零八落,全靠鎖魂釘和本仙的靈力撐著才沒散架。我隻能先保住他的身體,要徹底活過來,得再想辦法。”小橘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那神態在巫?的臉上顯得既違和又詭異。
沈泠徽呆坐著,臉上紅暈尚未褪盡,又被震驚和後怕覆蓋。原來……原來不是他醒了,是貓咪為了保住他的命附身在了他的身體裏。
羞憤、失落、擔憂、感激……無數情緒在她心中翻江倒海。她看著眼前頂著巫?的臉,卻活靈活現做著貓咪表情的小橘,一時間五味雜陳,竟不知該說什麽。
“那小狸呢?我記得施法的是他。”
“他累了,得睡一段時間。”小橘看著她變幻莫測的臉,覺得有趣極了,故意湊近些,橄欖綠眸子閃著惡趣味的光:“怎麽?很失望?要不,再試試?本仙保證這次不笑……噗……哈哈哈……”話沒說完,自己又忍不住笑場。
沈泠徽氣得抓起手邊的軟枕就砸過去:“臭貓,你給我閉嘴!”
枕頭砸在巫?的俊臉上,被他輕鬆地用“爪子”接住,順勢抱在懷裏蹭了蹭,發出滿足的呼嚕聲,眼瞳深處卻悄然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關節處,幾縷細微的暗金色紋路正若隱若現。
飛機穿過雲層,開始下降高度,滑行後平穩降落在京市郊區的專屬停機坪上,艙門打開,微涼的風帶著城市的灰塵湧了進來。沈泠徽深吸一口氣,壓下喉間翻湧的腥甜和右肩胎記的灼痛,和巫?一前一後走下舷梯,坐進早已等著的黑色邁巴赫裏。
無奈看著身邊正用巫?的修長手指笨拙係安全帶的小橘,沈泠徽歎了口氣,俯身過去拉過安全帶為他係上。前排的餘天和司機對視一眼,了然地點點頭。
自家總裁啥時候還學會這了?
沈泠徽也驀地察覺到這動作在旁人眼中的親密與曖昧,臉紅著讓司機升起前後排隔斷。車子匯入回城的高架車流,她看著窗外發呆,熟悉的城市輪廓在喧鬧中逐漸清晰,早高峰,到處都堵得厲害。眼前這片繁華卻冰冷的鋼鐵森林,讓心中冰島極光下擁抱自由的夢變得更加遙遠而模糊,她收回目光,轉向身邊正百無聊賴用手指戳著車窗玻璃的巫?。
“小橘,”她輕聲開口,“你能看到巫?的記憶嗎?”
“可以啊。”小橘頭也沒回,語氣隨意得像在談論天氣,“這具身體裏的東西,我什麽都能看哦。”他壞笑著挑挑眉又撇撇嘴,“不過亂七八糟的,大部分沒意思。”
“我昨天也看到過。”她強行轉過巫?的頭,“現在需要再看看。”
“看那些幹嘛?”巫?不耐煩地撥開她的手,“要不就是吵架、要不就是看各種表格,比城隍廟的老鼠洞還無聊。”他打了個哈欠,身體往座椅裏縮了縮,擺出貓咪蜷臥的姿勢,“而且看多了你肯定頭疼,他的腦子跟被塞滿各種資料的保險櫃沒什麽兩樣。”
“不行,必須看。”沈泠徽直視小橘,“我必須盡快了解雲雀內部的真實狀況,才能幫他守住他的集團,等他醒過來。”
小橘撇嘴:“嘖,看吧看吧,無聊死了!”
他伸手輕輕握住沈泠徽的手,信息流如快進電影般湧入她腦海。
有攤開在辦公桌上的“天工並購案”文件、有數條曲線、圖表流淌的電子大屏、有鎖進保險櫃的密封文件……一張張公司核心人物的臉閃過,中間有她熟識的也有她完全沒見過的,沈誌行的臉一閃而過,她沒想到沈家幾時竟和雲雀有業務往來。
記憶浪潮退去,沈泠徽抽回手,額頭滲出細汗,腦子因大量信息和複雜局勢而發脹。冰冷的數字、險惡的博弈……遠比想象中難。
“看完了?”小橘收回手,打哈欠,“勾心鬥角,比抓老鼠累。”
“嗯,是,好累。”
巫?原過得那麽累?
沈泠徽閉眼靠著細細梳理,一幅危機四伏的雲雀地圖在腦中清晰,冰島的極光,徹底被眼前需要守護的商業堡壘取代。
“小橘,”沈泠徽聲音平靜無波,“要準備下車了。”她頓了頓,“從現在起,你就是巫?,而我,沈泠徽,到了公司你不用做別的,隻需要開會宣布,我是你的特別行政秘書,今後公司裏所有事務,我可以全權代理就行。”
“哦?”巫?的眼皮抬了抬,“就是我以後什麽也不需要做的意思?”
“是。”她指尖摩挲掌心,“所有的事情,由我來。”
在他醒來之前,雲雀集團,她來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