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誓紫金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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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世家巨擘們躬身效忠的聲音,如同沉雷滾過應天府衙的內堂,餘音撞在梁柱上,嗡嗡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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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裏彌漫著龍井的餘香、炭火的暖意,更翻滾著一種近乎狂熱的躁動。蘇轍那蒼老卻斬釘截鐵的“共鑄大宋第二帝國”還在耳畔回蕩,錢家、史家、劉家代表的附和聲浪尚未平息。韓世忠虯髯怒張,一拳砸在柱上的悶響似乎還在震動地板。張憲按著刀柄的手,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鷹隼般的目光掃過堂內每一個激動或猶疑的麵孔。王德張著嘴,眼神在巨大的震撼和一種茫然的眩暈感中來回切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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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益,如同一隻無形的大手,將江南的財富、人力、船塢、工匠,與這三萬從汴梁血火中爬出來的殘兵敗將,以一種前所未有的、赤裸裸的方式捆綁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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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第二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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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頂染血的冠冕,已然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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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冰冷、沉重,鑲嵌著汴梁百萬冤魂的泣血控訴,也反射著江南士族攫取權力的貪婪光芒。它不屬於那個溫文爾雅、怯懦逃生的康王趙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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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隻屬於此刻站在這殘破府衙中,胸腔裏燃燒著冰冷複仇火焰的意誌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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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似乎鋪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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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糧有了,兵源有了,江南半壁的潛在支持有了,一個看似能凝聚人心的新國體藍圖也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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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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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下這條路,絕非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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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萬殘兵,士氣可用,但戰力幾何?金虜鐵騎,挾大勝之威,虎視眈眈。江南士族,今日能因“共治堂”的許諾而效忠,明日就能因利益受損而離心!那套糅合了君主立憲與共和議會的“大宋第二帝國”國體,更是懸於危卵之上的空中樓閣!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萬劫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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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路艱險,荊棘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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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恰恰選擇了最困難的那條路——不是偏安一隅,不是苟延殘喘,而是迎著那滔天巨浪,逆流而上!用鐵與血,用前所未有的變革,去砸碎那千年的枷鎖,去實現那踏碎龍旗、劍指北方時立下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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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變革的第一步,必須徹底!必須將所有人的心,都牢牢釘死在這條不死不休的戰車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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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天城外,臨時校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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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寒風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著枯黃的曠野。鉛灰色的天幕低垂,壓得人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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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場中央,用原木和夯土壘起了一座簡陋卻足夠高的點將台。台下,是黑壓壓、望不到邊的軍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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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萬從汴梁血火中爬出來的殘兵,加上連日來應募的義士、流民中挑選出的青壯,以及韓世忠日夜操練的新編營伍,總數已近五萬之眾!他們衣甲依舊破舊混雜,兵器也遠談不上精良,但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釘在高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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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列雖不如禁軍齊整,卻透著一股剛從生死線上掙紮出來的、沉默而壓抑的凶悍之氣。寒風卷過,旌旗獵獵,殘破的“宋”字旗和臨時趕製的“康”字大旗在風中狂舞,如同掙紮咆哮的困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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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世忠按劍立於台側,虯髯上凝結著白霜,豹眼圓睜,掃視著台下軍陣,不怒自威。張憲帶著軍法隊,如同冰冷的鐵樁,釘在軍陣邊緣,腰間的佩刀閃爍著寒光。王德緊張地侍立在我身後,臉色發白,雙手緊緊攥著衣角。曹老六則站在台下最前排,混雜在一群同樣眼神狂熱的老兵中間,胸膛劇烈起伏,仿佛隨時要爆發出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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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遠處,應天城的城牆上,擠滿了黑壓壓的百姓。蘇轍、錢家、史家等江南巨擘的代表,也被安排在台側視野最佳的位置,他們裹著厚厚的裘皮,神色複雜地注視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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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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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寒風呼嘯,旌旗獵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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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步步踏上那簡陋的點將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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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沒有嶄新的龍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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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舊是那件從汴梁穿出來的、早已看不出原本紫色的破爛錦袍。上麵沾滿了洗刷不淨的血汙、泥濘、硝煙熏燎的痕跡,如同披著一身凝固的煉獄。寒風灌入破口,帶來刺骨的冰冷,卻讓胸腔裏那團火焰燃燒得更加熾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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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高台最前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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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燈,緩緩掃過台下那一片由無數張或年輕、或滄桑、或麻木、或燃燒著仇恨火焰的麵孔組成的黑色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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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萬道目光,帶著期待、茫然、恐懼、狂熱…聚焦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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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仿佛凝固了,連風聲都似乎被這巨大的沉默所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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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一口冰冷而帶著泥土和鐵鏽腥氣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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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的聲音,沒有借助任何傳聲器物,卻如同金鐵交鳴,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在空曠的校場上猛然炸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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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士們!義士們!應天的父老鄉親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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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過了寒風,傳入每個人的耳中,如同重錘敲擊在心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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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頭!看看你們的身後!”我猛地回身,手臂如同標槍般指向西方!指向那被鉛雲遮蔽、卻仿佛依舊能看見衝天火光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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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是汴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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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有你們的父母妻兒!有你們的街坊鄰裏!有我們大宋的宗廟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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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那裏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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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聲音陡然拔高,化作一聲撕裂長空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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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地獄!是金狗屠刀下的屠宰場!是百萬冤魂日夜哭嚎的墳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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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皇帝!我們的太上皇!我們的皇後太子!我們的宗室貴戚!像豬狗一樣被金人用繩子捆著,鞭打著,驅趕著走向北方的冰天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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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何等的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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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何等的血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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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字,都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台下每一個士兵、每一個百姓的心上!那些麻木的眼神被點燃了,那些壓抑的仇恨被引爆了!曹老六猛地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他身邊的許多老兵更是雙目赤紅,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城牆上傳來壓抑不住的哭泣和咒罵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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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訴我!這仇!要不要報?!”我猛地踏前一步,聲音如同驚雷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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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數萬人壓抑到極致的怒火終於找到了宣泄口,如同沉寂的火山轟然爆發!山呼海嘯般的怒吼衝天而起,震得大地都在顫抖!連蘇轍等人都被這衝天的殺氣駭得臉色微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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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血!要不要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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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吼聲更加狂暴,如同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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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抽出腰間的佩劍!不是那柄象征皇權的青銅劍,而是一柄從金兵屍體上繳獲的、帶著豁口的厚重戰刀!刀鋒在鉛灰色的天幕下,反射著冰冷的、充滿殺意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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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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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高舉戰刀,聲音陡然轉為一種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的冰冷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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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今日在此立誓!此仇不報!此恨不雪!我趙構,誓不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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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宋的天,塌了!本王,給你們重新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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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宋的國,亡了?本王,帶你們再建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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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目光掃過台下狂熱的人群,掃過城牆上屏息的百姓,掃過台側神色各異的江南代表,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砸在所有人的靈魂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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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沒有康王!隻有一個與你們一樣,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要向金狗討還血債的複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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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知道你們擔心什麽!擔心本王登基後,又變成深宮裏高高在上的皇帝,忘了今日的血仇!忘了你們這些在泥濘裏拚命的兄弟!擔心那些江南的老爺們,又騎在你們頭上作威作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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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今日告訴你們!也告訴天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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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第二帝國,不是換一個皇帝!是換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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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片新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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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王,不再是生殺予奪的神!是帶領你們衝鋒陷陣的元首!是受‘萬民約法’約束的元首!本王若有違此約法,懈怠國仇,貪圖享樂,爾等皆可持此約法,將本王掀下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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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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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全場嘩然!連韓世忠都猛地瞪大了眼睛!掀翻皇帝?!這簡直是亙古未聞的悖逆之言!江南士族代表們更是驚得麵無人色,蘇轍撚著胡須的手僵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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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毫不停頓,聲音如同奔雷,繼續轟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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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片新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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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力,不再是一人之權!是天下人之權!本王將設‘共治堂’!由為國浴血的將士代表!由為國輸糧納捐的士紳代表!由為國獻策出力的匠師代表!由天下各州府推舉的賢良代表!共同組成!國之賦稅、律法、戰和、官吏任免…皆須經‘共治堂’審議!本王簽署,方可施行!本王無權獨斷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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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片新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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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功!就是最大的爵位!最大的榮耀!殺金狗,複河山者,無論出身貴賤,皆可憑軍功封侯拜將!得田宅!蔭子孫!戰死者,入英烈祠,永享血食!其家眷,由國奉養!”
>
>“在這片新天之下!”
>
>“土地!不再是少數人吸食民脂民膏的工具!凡光複之地,無主之田,優先分予陣亡將士遺屬!分予有功將士!分予為國效力之民!本王在此立誓,待王師北定,當行均田授業之法,使耕者有其田!使天下寒士,不再受饑寒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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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均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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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個字如同真正的驚雷,在江南士族代表們的頭頂炸響!錢家代表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史家代表更是驚得霍然站起!土地,是他們千年世家的根基命脈!這…這康王是要掘他們的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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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等他們驚怒出聲,台下的反應卻如同山崩海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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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們!尤其是那些從最底層掙紮出來的士兵、流民、農夫!他們或許不懂“共治堂”,不懂“萬民約法”,但“軍功授爵”、“分田”、“耕者有其田”這幾個字,如同最滾燙的烙鐵,瞬間點燃了他們靈魂最深處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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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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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首萬歲!!”
>
>“殺金狗!分田地!!”
>
>“均田!均田!!”
>
>曹老六第一個發出歇斯底裏的狂吼,他身邊的士兵們更是如同瘋了一般,揮舞著手中簡陋的武器,用盡全身力氣嘶喊!這聲音迅速蔓延,如同燎原的烈火,席卷了整個校場!五萬人!不!連同城牆上被這“分田”口號震撼、點燃的無數貧苦百姓!十數萬人的咆哮匯聚成一股足以撼動天地的洪流!
>
>“殺金狗!分田地!!”
>
>“均田!均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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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浪滔天!直衝雲霄!連那厚重的鉛雲似乎都被這充滿原始渴望和血腥複仇意誌的吼聲所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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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士族代表們在這狂熱的聲浪中,臉色煞白,搖搖欲墜。蘇轍死死抓住扶手,指節發白,看著台下那一片瘋狂燃燒的赤紅海洋,再看看高台上那個手持戰刀、如同魔神般的身影,他眼中最後一絲算計也被巨大的恐懼和一種無力感所取代。這康王…不,這元首!他太清楚如何點燃這些泥腿子的心了!他是在用江南士族的根基,去換取這五萬虎狼之師的死力啊!可他們…敢反對嗎?在這滔天的民意和冰冷的刀鋒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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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世忠看著台下徹底沸騰的軍陣,聽著那山呼海嘯般的“分田地”,虯髯下的嘴角,竟勾起了一絲冰冷而猙獰的笑意。好!好一個元首!好一個釜底抽薪!這兵心,這士氣,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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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狂濤般的聲浪中心,冰冷的戰刀高高舉起,指向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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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穿透雲霄,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為這場點燃靈魂的演講,畫下最終的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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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師北定中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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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統南北赴中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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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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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聲“殺”字,如同點燃了最後的火藥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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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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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師北定!一統中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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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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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應天府,在這衝天的殺意和狂熱的憧憬中,徹底沸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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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紫金山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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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凜冽,刮過光禿的岩石,發出淒厲的嗚咽。鉛灰色的天幕低垂,仿佛觸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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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華麗的儀仗,沒有繁瑣的禮樂,沒有百官朝賀的喧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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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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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時平整出的山巔平台,中央矗立著一座同樣簡陋的土石高台。台上,一麵巨大的、玄黑色的旗幟在寒風中獵獵狂舞!旗幟中央,用濃重的朱砂,繪著一柄滴血的長劍,刺穿一顆猙獰的髡發頭顱!圖案下方,是兩個同樣如血的大字——“血宋”!(注:此非正式國號,乃戰時旗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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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是黑壓壓的軍陣。韓世忠、張憲、王德、曹老六…所有核心將領和血戰餘生的老兵站在最前列,身後是肅立的五萬將士!人人披甲(盡管殘破),持刃!冰冷的鐵甲在寒光下泛著幽暗的光澤,肅殺之氣直衝霄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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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遠處山腰,乃至山腳下,是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邊的應天百姓!他們扶老攜幼,翹首以盼,眼神中充滿了敬畏、期待,還有昨日被那“分田地”口號點燃的、尚未熄滅的狂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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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士族代表蘇轍、錢氏、史家等人,被安排在台側顯眼位置,裹著厚厚的裘衣,臉色在寒風中顯得異常複雜,眼神深處依舊殘留著昨日被那“均田”二字衝擊的驚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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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步步踏上那土石高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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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依舊未著龍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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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上了一身特製的、樣式極其簡潔的玄黑色勁裝,外罩一件同樣玄色的、沒有任何紋飾的大氅。唯有左胸心髒位置,用金線繡著一個小小的、滴血的劍顱圖案——與那麵巨大的“血宋”戰旗遙相呼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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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卷起大氅的下擺,獵獵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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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高台中央,麵對著山下那肅殺的軍陣和黑壓壓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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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嗓門洪亮的軍中書記官上前一步,展開一卷用上好白麻布書寫的巨大詔書。他的聲音,灌注了內力,如同洪鍾大呂,在凜冽的山風中清晰地傳遍紫金山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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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複興元年,歲次丁未,冬十一月丙辰朔,元首趙構,昭告皇天後土,大宋軍民臣工,暨天下萬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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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一出,山下數萬軍民,瞬間屏息。連風聲似乎都小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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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虜肆虐,神州陸沉!兩京傾覆,二聖蒙塵!宗廟隳頹,黎庶塗炭!此誠華夏千年未有之奇恥!趙宋列祖列宗錐心泣血之深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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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構,道君皇帝第九子,受命於天傾地陷之際,承危於血海屍山之間!不敢忘汴梁百萬父老泣血之目!不敢忘二聖北狩牽羊之辱!不敢忘金酋屠城滅戶之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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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此社稷存亡之秋,神器崩摧之刻!構,順天應人,受將士推戴,承萬民所望,於紫金山巔,告祭天地祖宗,即大宋第二帝國元首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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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即日起,廢‘靖康’偽號!改元‘複興’!誓以鐵血,滌蕩腥膻!複我河山!雪我國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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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記官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金石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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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茲立國本,昭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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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立《複興約法》為國之根本!元首、百官、萬民,皆受此法約束!約法載明:元首為國之元首,總攬國政,統帥三軍,承天命而禦萬方!然元首之權,非私權,乃萬民所授!元首若有悖約法,懈怠國仇,則天下共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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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設‘共治堂’!由各州府推舉賢良、浴血將士、為國輸糧巨賈、通曉百工匠師代表組成!凡國之賦稅征納、律法修訂、官吏任免、戰和之決斷…皆須經‘共治堂’審議,元首簽署,方可施行!‘共治堂’有權彈劾元首失職悖法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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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廢門蔭,立軍功!凡我帝國將士臣民,無論出身貴賤,唯軍功是舉!凡陣斬金酋、光複故土、獻良策奇技利國者,皆論功行賞!封侯拜將,授田賜宅,蔭及子孫!戰歿者,入英烈祠,永享國祭血食!其家眷,由國奉養,永世不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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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待王師北定,光複舊疆,即行《均田授業令》!凡光複之地,無主之田,優先分予陣亡將士遺屬、有功將士及為國效力之民!使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絕世家豪強兼並之弊,複三代仁政之基!(注:此條為未來綱領,暫緩執行,但寫入約法,昭示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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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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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條,一款款,如同冰冷的鐵律,砸在寒風中,砸在每一個人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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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聽到“元首若有悖約法,天下共討之!”時,韓世忠眼神猛地一凝!張憲按著刀柄的手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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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聽到“共治堂”擁有審議、彈劾之權時,蘇轍等江南士族代表,眼中瞬間爆發出難以抑製的狂喜光芒!昨日被“均田”驚嚇的陰霾一掃而空!這權力!這地位!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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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軍功授爵”、“英烈祠”、“分田”等字眼再次響起,尤其是那“均田授業令”雖為未來之策卻白紙黑字寫入國本詔書時,山下軍陣徹底沸騰!無數士兵激動得渾身顫抖,熱淚盈眶!曹老六更是用破鑼般的嗓子嘶吼:“元首萬歲!血宋萬歲!!”山呼海嘯般的“萬歲”聲再次響徹紫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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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此國本,天地共鑒!祖宗共證!若有違者,人神共戮!山河共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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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記官念完最後一句,聲震四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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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前一步,接過侍從王德顫抖著雙手捧上的一柄古樸長劍——正是那柄踏出汴梁、飲過金狗鮮血的青銅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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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嗆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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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劍出鞘!寒光映著鉛灰色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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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尖斜指蒼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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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大宋第二帝國元首,趙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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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如同九霄龍吟,帶著一種開天辟地的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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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立誓!此身此血,盡付國仇!此心此誌,唯係複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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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滅金虜!不複河山!不雪靖康之恥!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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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卸甲!永不歸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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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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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以血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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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下的瞬間,韓世忠猛地拔出腰間佩刀,大步走到高台前方!兩名軍法隊士兵押著一個被捆得結結實實、穿著金兵皮襖、滿臉驚恐的俘虜走上前來!這是昨日遊騎抓獲的一名金兵斥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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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世忠手起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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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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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光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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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留著髡發的頭顱滾落塵埃!溫熱的鮮血噴濺在冰冷的山石上,瞬間凍結成暗紅色的冰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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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債血償!!!”韓世忠的怒吼如同驚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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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債血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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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債血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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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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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萬將士的咆哮,如同萬千雷霆在山巔炸裂!那麵巨大的“血宋”戰旗在聲浪和寒風中狂舞,滴血的劍顱圖案猙獰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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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第二帝國,於紫金山巔,在這衝天的血誓與殺意中,浴火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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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儀式結束,山呼海嘯的“萬歲”聲猶在耳畔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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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臨時設在原府衙後堂的元首行轅,那股被刻意點燃、用以凝聚人心的狂熱才稍稍退去,留下的是更加冰冷沉重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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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轅內陳設極其簡陋,除了一張巨大的木案和幾張椅子,幾乎別無他物。牆壁上掛著那幅殘破的《大宋疆域圖》,上麵代表金兵的黑色箭頭依舊猙獰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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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世忠、張憲肅立在下首,兩人臉上還帶著未褪盡的激動和肅殺。王德小心翼翼地奉上熱茶,動作輕得幾乎沒有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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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忠。”我坐在案後,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冰冷的桌麵,發出篤篤的輕響。
>
>“末將在!”
>
>“即刻起,以現有五萬兵馬為基幹,募江南健兒!三個月!本王…朕要看到十萬可戰之兵!甲胄、兵器、糧秣,江南那邊,你去催!告訴他們,朕的刀磨快了,第一個砍的,是金狗!但誰要是敢在軍資上動手腳,耽誤了北伐…”我抬起眼,冰冷的目光掃過韓世忠,“你就用朕賜你的劍,砍了他的腦袋,掛在應天城門上!無論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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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將遵旨!”韓世忠抱拳,聲音斬釘截鐵,眼中凶光畢露。他太清楚江南那些蠹蟲的德性,也深知此刻元首賦予他這柄尚方寶劍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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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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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將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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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法司獨立行事!擴編!給朕盯死新募之兵!更要盯死江南輸來的每一粒糧,每一寸鐵!凡有貪墨、克扣、以次充好者,無論涉及何人,無論官階高低,立斬不赦!人頭懸營!家產抄沒充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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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旨!軍法如爐,絕無姑息!”張憲的聲音如同冰冷的鐵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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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領命,雷厲風行地轉身離去。行轅內隻剩下我和侍立的王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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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湧來。不是身體的疲憊,而是靈魂深處,那根一直緊繃到極限的弦,在完成登基這驚世駭俗的一躍後,帶來的巨大消耗。我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閉上眼,試圖將腦海中紛亂的思緒——軍隊、錢糧、江南士族的平衡、北方的虎狼、那套尚在紙麵上的“共治堂”…一一梳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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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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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極其輕微、帶著惶恐的腳步聲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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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小心翼翼地響起:“元…元首…有…有北邊來的…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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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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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睜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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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見王德雙手捧著一個極其不起眼的、沾滿汙漬的油紙小包,仿佛捧著燒紅的烙鐵,臉色蒼白,額角甚至滲出了細密的冷汗。他的眼神充滿了恐懼和一種難以置信的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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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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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過那油紙包,入手冰冷而沉重。拆開層層包裹的油紙,裏麵露出一小塊被火漆封住的、質地細膩的素白絹布。火漆的印記…赫然是一個扭曲變形的花押!那是…宋徽宗趙佶私人的、用於最隱秘通信的花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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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髒猛地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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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指甲挑開火漆,展開絹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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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跡,是熟悉的瘦金體。然而,那曾經飄逸出塵的筆畫,此刻卻顯得異常扭曲、顫抖,仿佛書寫者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和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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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更是如同萬載寒冰凝成的毒針,狠狠刺入我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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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構兒吾子…朕與汝兄,身陷囹圄,日夜煎熬,生不如死…金主…金主天威難測…為父…為父已上表…稱臣…乞活…並…並已具名…承認金國承天受命…為中原正統…大宋…大宋國祚已終…願為…願為藩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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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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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一道無形的驚雷在腦海中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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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認金國正統?!大宋國祚已終?!稱臣乞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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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靈魂最深處!比汴梁城破時更加屈辱!比龍旗墜落時更加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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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就是大宋的皇帝!這就是我的生身之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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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苟延殘喘,為了那搖尾乞憐的一線生機,他竟然…竟然親手在法理上埋葬了大宋!將億萬軍民浴血抵抗的基石,徹底抽空!將“大宋第二帝國”這麵剛剛立起的旗幟,置於何等尷尬而危險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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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冰冷到極致、又混雜著滔天怒意的洪流,瞬間衝垮了所有的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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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捏著絹布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發出咯咯的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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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頭,死死地、深深地皺緊!
>
>如同兩道用最冷的鐵、最深的恨,鑄成的溝壑!橫亙在眉宇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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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轅內,死一般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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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炭盆裏木炭燃燒偶爾發出的輕微劈啪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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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大氣不敢出,深深低著頭,幾乎要將腦袋埋進胸口,身體抑製不住地微微顫抖。他能感受到元首身上散發出的那股冰冷刺骨、幾乎要凍結空氣的恐怖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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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紫金山巔隱約傳來的、士兵們操練的號子聲和“血債血償”的呐喊聲,似乎也變得遙遠而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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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緩緩抬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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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越過王德顫抖的肩膀,投向牆壁上那幅巨大的、被黑色箭頭吞噬大半的《大宋疆域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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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深處,那剛剛因登基大典而稍稍平息的、冰冷的複仇火焰,再次轟然爆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幽深!更加暴烈!帶著一種被至親背叛、被徹底激怒的毀滅性意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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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稱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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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活?
>
>承認正統?
>
>好。
>
>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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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這“大宋第二帝國”的旗,就由這血親的背叛之血,來染得更紅!
>
>這北伐的路,就由這法理上的徹底決裂,來踏得更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