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念。”
    聞狄走過來。
    一看陳念這樣子就知道，他們幾個去看戰友遺體，情緒都不會太好。
    “有空聊聊？”聞狄和夏黎匯報後回來的路上就讓趙坦帶著幾個人去找常宇他們聊天了。
    這些選拔進來的人，他們的資料聞狄一行人都看過。
    也就知道這幾個人裏執行過任務的人雖然有，但都是一些衝突不大的任務。
    像今天這樣的，都是第一次見。
    現在內部雖然沒有什麽戰後應激的心理醫生做疏導。
    可不代表這會兒的部隊就不知道這種情況。
    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知道有些人麵對這種死亡的事情發生在眼前，都會有一種衝擊。
    需要老兵幫著聊天疏導，用過來人的經驗緩解新人的情緒問題。
    陳念大概知道聞狄是要來做什麽。
    她現在的心情確實不怎麽好。
    剛跟狼妹它們分開，又正式麵對了一天前還一起聊天，一起吃東西的戰友，這會兒冷冰冰的躺在醫院的停屍間裏。
    這種感覺確實不太好受。
    “聞狄，你第一次看到戰友死在自己麵前的時候，是什麽感覺？”陳念出乎聞狄意料的先問了出來。
    聞狄意外了一下，又覺得陳念確實是這樣的性格。
    什麽都不會藏著掖著。
    “第一次？”聞狄帶著陳念到走廊的窗邊，前麵就是這邊部隊的家屬樓，現在天氣好，還能看見外麵掛著不少床單和衣服。
    聞狄單手撐在窗框上，斜斜倚著。
    這樣的動作，看著有點隨意。
    可聞狄做出來卻好看得很。
    “先是憤怒吧。”聞狄沒說是什麽任務，隻說：“當時我想著，如果我反應再快一點，他或許就不會死。”
    聞狄是看著在自己身邊的戰友，上一秒還在他耳邊說話。
    下一秒就被一槍擊中了頭，徹底沒了呼吸。
    就連讓聞狄包紮止血搶救的機會都沒有。
    一個人，就在那麽一秒都不到的時間裏徹底沒了呼吸。
    可聞狄卻覺得那一秒無比漫長。
    “後來任務結束，我和你們一樣，去看了他。”聞狄皺著眉，表情不是很好。
    遺體其實不好看。
    準確的說，死人都不怎麽好看。
    聞狄那是第一次看見一條鮮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
    “不過，我可能性格本身就要冷漠一點。隻是難過了一陣子就好了。我覺得，與其沉溺在戰友犧牲的悲傷裏，不如將悲傷化作力量，支撐著自己繼續走下去。”
    “你倒是很坦白。”陳念也覺得聞狄這個回答不像大部分“標準答案”。
    不是應該安慰一下？
    然後將心比心？
    “不坦白的話我也能說，但對你有用嗎？”
    聞狄看著陳念，說：“你應該不是第一次見到同伴離世才是。”
    這裏的“同伴”，還包括百峰山的狼群。
    陳念點頭：“人和狼不一樣。”
    陳念說：“但不代表我們不會難過。隻是相比人還有許多時間可以緬懷，狼沒有。狼需要維持生存，要繼續捕獵。”
    動物世界裏的物競天擇就是這樣。
    “有的時候，狼群裏的狼還會咬死受傷嚴重不能再行動的狼。”
    說起這些，陳念眼底的悲傷倒是慢慢散開了。
    “不是我們之間沒有感情。而是一頭狼如果需要被同伴喂養著才能活下去，毫無尊嚴。”
    狼是動物，但也有自己的生存規則。
    一頭這樣的狼會拖累整個狼群。
    而且並不公平。
    陳念就覺得幾十年後一些企業推行的什麽“狼性文化”真是很有意思。
    他們根本不了解狼。
    隻覺得狼是團隊協作，是勇猛的，是貪婪的，也是非常具有攻擊性的。
    覺得隻要把這些行為名詞代入到他們的團隊中去，就可以取得成功。
    但那些人似乎忘記了。
    狼群是公平的。
    除了頭狼之外，其他的工具狼在捕獵後能夠獲得的食物都是相差無幾的。
    頭狼要保證狼群可以擁有更多食物，工具狼則緊跟著頭狼捕獵。
    狼群確實貪婪，但對於內部卻不是的。
    威脅也是對外。
    頭狼和工具狼都是利益共同體。
    陳念收斂思緒，歎了口氣，說：“狼和狼之間也有感情。我記得我有印象起，第一次看到有狼死在我麵前，也很難過。那頭狼照顧過我。狼媽它們出去捕獵的時候，會留下兩頭或者三頭狼照顧幼崽。我是幼崽裏最弱的，撕扯食物都做不到。是那頭狼撕扯碎肉，方便我進食。”
    聞狄沒有打斷陳念，隻安靜的聽她繼續說：“它是被紅狗咬傷的，肚子還被撕開了。”
    陳念怕聞狄不懂，解釋道：“紅狗……豺。豺狼的豺。因為身上都是棕紅色的，長得又像狗，很多人就把它們叫紅狗。”
    聞狄點頭，恍然的樣子。
    他其實知道。
    但這會兒說這話，顯得有些低情商。
    “我那個時候很難過，但是狼媽安慰我，帶著我嚎了很久。也算是一種祭奠吧。”
    “不過，人和狼還是有區別的。我難過是覺得，張貴還那麽小，他才十九歲。被選入了特種大隊，他的人生本該有更好的未來。而且，他可以選擇不來的。那是我們那批人裏年紀最小的。”
    “陳念說著，低下頭，沉默了片刻，再抬起頭對聞狄說：“謝謝你聽我說這些。我現在好多了。”
    聞狄搖搖頭：“這也是我的任務。既然你現在好多了，那我也放心了。”
    聞狄往前走了兩步，伸手摸到褲子口袋裏。
    動作停頓，稍稍抿了抿嘴，又轉過身來。
    陳念在窗邊輕輕揉著因為哭過而有些紅腫的眼睛。
    見聞狄又過來，好奇的看著他：“還有什麽事情嗎？”
    聞狄目光飄忽了一下，很快又恢複成平時那樣。
    從褲子口袋裏拿出一顆糖：“這個。”
    “剛才夏黎給的。我不愛吃這個東西。聽說吃點糖心情會好點。”
    陳念抬起頭，再看看聞狄手裏的糖，然後又看看聞狄。
    看得聞狄表情都不對了。
    直接把糖塞到陳念手裏，皺著眉說：“看什麽？等回去訓練了，有你看的時候。”
    說完，轉身離開。
    陳念看著手裏的兩顆大白兔，噗嗤笑出聲。
    見聞狄似乎是加快了腳步，陳念還一手捏著一顆糖，兩隻手一起晃動著說：“謝謝聞隊長的糖！”
    聞狄：……
    走得更快了！